锦津口无遮拦的一句话,吓得连泽手中的青瓷碗突然磕在描金筷枕上,溅起的臊子汤在湘绣桌布洇开油。
雕花木窗透进的晨光在八仙桌上切割出菱形光斑。锦津白皙细嫩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刮过鎏银茶壶,倒八宝茶时故意将枸杞洒在宜棠用过的骨瓷杯里,“这茶碗底还沾着棠儿的唇脂呢。”珍珠流苏耳坠随动作在晨光中跳动,她把手挪到宜棠掌心,轻轻地挠,眼波流转。
宜棠面红耳赤,挣脱出锦津的手,说了句,“先走了。”便真的走了。
连泽训斥:“锦津,越来越无礼!”
锦津委屈道:“开个玩笑,至于吗?”
锦津嘟囔着嘴,“我还没有吃早餐呢,饿死我了,就在你这儿将就点吧。”说罢便开始吃起来。
锦津是个好胃口的姑娘,脸若银盘,眼睛又大又圆,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一眼便能看穿她的心思,纯净无瑕。
锦津抓起油酥千层饼时,芝麻粒簌簌落在孔雀蓝马面裙上。她咬开白吉馍的脆壳,腊汁肉的热气呵在指甲上凝成白雾,忽然用银勺敲击景泰蓝糖罐,“哥哥你看!”
糖罐里竟有只误入的蜜蜂,正困在冰糖山中徒劳振翅。连泽取过德文医书轻轻罩住罐口,书页间夹着的解剖图正对着挣扎的蜂虫。
连泽无奈又心软,坐下,端起一碗臊子面吃起来,与印象中西北贫瘠不同,面前的早餐甚是丰富,光面食就品种繁多眼花缭乱,白吉馍、蒸黄馍、油酥千层饼、花卷,还备了油茶、小米粥,锦津边吃边抱怨:“小棠儿,把我最爱的八宝茶喝光了,我俩虽然是姐妹,兴趣爱好完全不同,唯独这碗茶,我们都喜欢。”
连泽记在心里。
锦津一早来,还存了怕父亲怪罪找哥哥庇护的心思,连泽听她磨磨叽叽讲完,笑道:“现在知道怕了?昨日威风凛凛,跟女战士一般!”
“你笑我,哼!”锦津撅着嘴巴皱着鼻子说道,“哥哥,有时候我挺羡慕宜棠的,她不声不响的,总是忙自己的事情,感觉,唉……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有时候觉得她那样才好。”
“她长得也好看。”锦津又加了一句。
“是好看。”连泽在心中想到,“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神情清澈,气质沉静。”
“哥哥,你有没有听我讲话?”锦津扯扯明显走神的大哥,“宜棠跟你讲话,你就不会走神,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要多专注有多专注。”说完便夸张瞪了一眼。
连泽心里一颤,不知道如何回答,锦津又自顾自说道:“你别不承认,你就是更喜欢宜棠这个妹妹。”
“都是妹妹。”连泽松了一口气,违心说道,生怕锦津不满,又加了句,“你是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