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有方向却又四海为家(1 / 2)

西洋台灯将病榻照得惨白。

宜棠解开药箱铜扣时,医用剪刀与玻璃药瓶相撞,清响惊得帐幔后嬷嬷倒退半步。

钟夫人中衣下摆渗出的血水在地砖缝里蜿蜒成河,宜棠将银质镊子浸入青稞酒中,酒液晃动的波纹里映出连泽倚门的身影——他玄色长衫下摆沾着夜露,在门边石板上洇出深色水痕。

连空气也停滞了,连泽珍惜此刻两人的默契,他站在屋檐下,任由冷风吹进脖子里,他脸红耳热,骂自己无耻,他的幸福建立漠视母亲痛苦基础上,还有几天前他刚见过的兄弟。

他问了他婚约一事,对方无心多言,这一点,他们二人真像,他跟跳梁小丑一般,他又有些窃喜,两人都对婚事不置可否,见也未见,大概是都不满意,不是良配,如今已经民国了,为何他们二人要被一桩不合时宜的婚约困住,甚是连他也深受其害,他不甘心……。

宜棠掀起锦被时,腐肉气息混着紫药水辛辣直冲鼻端。她戴着雪白棉布手套的指尖轻触溃烂处,钟夫人脚踝银链垂下,在雕花床栏上撞出细碎铃音。

窗外忽起北风,将案头《柳叶刀》杂志翻到解剖图页,铜版纸上的脏器素描在烛火中明明灭灭。良久,钟夫人在血水中坐着,难受万分,她小心翼翼,感激宜棠:“棠儿,你是个好孩子。”

“姑母,我没有母亲,让我伺候您一回。”宜棠小声说道,这句话也耗尽她的心力。

“棠儿……”钟夫人再度看着宜棠,在她眼里,这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尽管并没有恶意,人却总在与他人的比较中获得安慰,钟夫人心软,她明白,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苦,比如自己,疾病之苦,比如宜棠,丧母之痛,她心里好受了些,虽然这种好受让她内疚,她带着成全彼此的想法同意了宜棠的提议。

钟夫人伤口被清理,疼痛过后,人倒是轻松了一些,既然迈出第一步,也不怕后面的了,说话虽然无力,却明显是乐意的,说道:“明日我等你,只是儿大避母,只许你来。”

宜棠点点头,嘱咐姑母早点休息,便退了出去。

“棠儿,谢谢你。”连泽跟上出门便匆匆往外走的宜棠。

宜棠赶紧停住脚步,有些抱歉,转身答道:“表哥,姑母已经同意手术。”

“听到了。”连泽问道:“你若是有时间,我们商量一下手术的事情?”

“好。”宜棠答应了。

连泽往外走去,宜棠赶紧跟上,一出门,没有披风保暖的宜棠便被一阵寒风吹得一个激灵,连泽连忙把抱在怀里的披风给宜棠披上,又怕宜棠拒绝,说道:“你若病了就没人给娘做手术了。”

这话实在有效果,宜棠不仅没有拒绝,反而把披风拉紧了些,西北的夜实在是冷得厉害,她真想念岭南春日,这个时候,早就天气转暖,卸下冬衣,繁花似锦,可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去广州呢?

京里的夜晚大约也是这般清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