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一贯的做法,从不把鸡蛋只放在一个篮子里。
……
三月惊雷滚过巴南郡的群山,细密的雨丝浸润了整片山野。玉芳扶着腰肢立在巴南郡郊外青山的缓坡上,晨风掀起她藕荷色裙摆,露出绣着并蒂莲的软缎鞋尖。山花开得正艳,粉白花瓣沾着露水簌簌落在她肩头,像是给孕肚隆起的身形披了层霞帔。
“师父快看!”九儿提着竹篮从桃林里钻出来,鬓角还粘着几片花瓣,“西坡那片野蔷薇都打苞了,今早被雨水一激,香味比往年更清冽!”
玉芳接过九儿递来的蔷薇花苞,指尖轻轻捻开绒绿萼片,一缕幽香沁入鼻尖:“这香气若是能封进琉璃瓶里,卖给锦城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定能抵得上一季的玉皂进项。”
米儿搀扶着玉芳,也跟着仔细嗅着香气,想要记住这种气味。小毛跟她说,学堂里的先生说,女子也要自立自强,所以她也要学门手艺,长大了能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女子。
山道上传来清脆的银铃声,百十名女子互助会的村妇挎着竹篮拾级而上。韩娘抱着三岁的虎头走在最前头,小娃手里攥着串迎春花,奶声奶气地喊:“芳娘娘,花!”
“虎头乖。”玉芳接过花串别在耳后,引得女人们哄笑。九儿拿竹枝敲着山石打拍子:“姐妹们唱起来——三月采茶哟——”
“茶芽尖尖露水甜——”歌声惊起林间鸟雀,女人们麻利地分作几队。年轻姑娘们攀着藤蔓钻进刺槐丛,专挑半开的忍冬花;年长些的蹲在溪畔石滩,用铜剪子小心剪下沾着晨露的野姜花;怀孕的妇人坐在老桑树下,教小女娃们把刚摘的茉莉穿成花环。
“师父尝尝这个。”九儿捧着陶罐凑过来,里头是茉莉浸泡的花茶,“东家说蒸馏罐已经架好了,就等咱们采够五百斤鲜花。”
玉芳抿了口凉茶,目光掠过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去年此时她还守着夏家破败的院落,连给婆婆熬药的柴火都要省着用。如今漫山的花都成了夏家庄的产业,连带着这些曾经面黄肌瘦的村妇,个个脸上都透着红润光泽。
蒸馏房里蒸汽氤氲,十件玻璃打造的异形器皿架在砖灶上,九儿正指挥工人们添柴控火。玉芳扶着米儿跨过门槛时,正撞见夏淮安蹲在墙角调试温度计。
“说了多少次不能闻蒸汽!”夏淮安急得放下了工具,解下披风裹住玉芳,“这花露水蒸气里含着精油,闻多了伤胎气!”
玉芳笑着推开他,从袖中掏出个棉布口罩:“九儿早给我缝了这个,说是按你画的图纸做的。”她指尖拂过口罩边缘绣的胖娃娃,脸颊泛起红晕:“倒是你,成天摆弄硝烟那些危险物件……”
“我有数。”夏淮安将温度计插入蒸馏罐的观察孔,染成红色的水银稳稳停在85度,“你看,这改良过的蛇形冷凝管能让出露速度提高三倍,锦城胭脂铺定的一百瓶香水,月底前准能交货。”
女工们将鲜花倒入蒸馏罐的动作整齐如舞,粉白花瓣在滚水里翻腾,渐渐褪成半透明的纱。当第一滴晶莹的花露顺着玻璃管落入琉璃瓶时,满屋都漫开令人沉醉的甜香。
“成了!”九儿捧着琉璃瓶的手都在抖,“师父您闻闻,比以往炼的都要浓郁!”
玉芳却将花露倒在手背试了试,柳眉微蹙:“香味太冲,怕是官家夫人不喜。”她转身从竹筐里翻出晒干的橙皮,“取三钱橙皮精油兑进去,再添两滴薄荷汁——相公说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前调中调后调。”夏淮安笑着往她发间簪了朵栀子,“你倒是把我说的香水调配法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