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清那人影的瞬间,李长天、李栓子、刘三,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在幽暗峡谷中依旧显得刺目惊心的——红衣!
身姿窈窕,步履轻盈,仿佛踏着林间的雾气而来。她手中提着一把精巧的手弩,另一只手上,赫然握着几支寒光闪闪的弩箭!
柳红袖!
竟然是柳红袖!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绝地野狼谷?!
李长天死死地盯着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此刻却如同地狱罗刹般的脸!柳红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复杂,没有了往日的巧笑嫣然,也没有了黑松林时的冰冷决绝,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挣扎?
“李…李大哥…” 柳红袖的声音有些干涩,脚步停在距离三人十几步外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她的手紧紧握着那把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住口!!” 李长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双目瞬间被暴怒的血红充斥!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痛苦、所有被欺骗的屈辱,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扑过去,却被断腿的剧痛狠狠拽倒在地!“贱人!你还有脸叫我大哥?!红袖姑娘!!”
最后四个字,李长天几乎是嘶吼着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嘲讽!
柳红袖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她抿紧了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被一种冰冷的决绝覆盖。“李长天…收手吧。你们逃不掉的…节度使大人布下了天罗地网…黑风峡…也有伏兵…”
“伏兵?!” 李栓子惊怒交加,“你这毒妇!果然是你引来的!”
“是我又如何?” 柳红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强撑的冰冷,“各为其主!你们是反贼!我是官!抓你们…天经地义!”
“好一个各为其主!好一个天经地义!” 李长天狂笑起来,笑声凄厉如同夜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疯狂!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破衣,露出那纵横交错的伤疤和尚未愈合的伤口,指着柳红袖嘶吼道:“那李家村地窖里七十多条人命呢?!也是天经地义?!赵铁柱被吊在树上开膛破肚呢?!也是天经地义?!潼关粮仓里我那些兄弟的血呢?!也是天经地义?!柳红袖!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石头?!还是砒霜?!”
李长天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红袖的心上!她的脸色由白转青,握着弩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那强装的冰冷寸寸碎裂,露出了深藏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尤其是当李长天撕开衣襟,露出那些狰狞伤疤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我…我…” 柳红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近乎哀求的低语:“…跟我回去…或许…或许还能活命…”
“跟你回去?活命?” 李长天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像条狗一样被你们吊死在城门口示众?还是像陈墨一样被乱矛捅成筛子?!” 他猛地止住笑声,眼中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柳红袖!今日,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宰了你!为死去的所有兄弟、所有乡亲…报仇!!”
最后一个“仇”字出口,李长天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受伤猛虎,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抓起地上那块棱角尖锐的石头,拖着断腿,不顾一切地、一瘸一拐地扑向柳红袖!那气势,完全是要同归于尽!
“大哥!” 李栓子和刘三惊呼,想阻拦已经来不及!
面对状若疯魔、拖着断腿扑来的李长天,柳红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恐惧!她手中的弩本能地抬起,对准了李长天的心脏!
弩弦紧绷!
生死一瞬!
李长天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到极致的恨意和决绝!他死死盯着柳红袖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同拖入地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柳红袖持弩的手,猛地向旁边一偏!
“嘣!”
弩弦震响!弩箭擦着李长天的耳畔呼啸而过,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树干!
与此同时,李长天手中的石块,也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恨意,狠狠砸向柳红袖的面门!
柳红袖似乎完全没想到李长天在断腿的情况下还能爆发出如此速度和力量,仓促间只来得及侧身躲避!
“砰!”
石块狠狠砸在了柳红袖的左肩上!骨头碎裂的轻微声响清晰可闻!
“呃啊!” 柳红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手中的弩也脱手掉落在湿漉漉的苔藓上!她捂着受伤的肩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如同疯魔般的李长天!
他竟然…真的对她下了死手!
李长天一击得手,断腿剧痛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但他立刻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饿狼般死死盯着受伤的柳红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抓起身边另一块石头,还要再扑上去!
“贱人!受死!!”
“当家的!够了!” 李栓子和刘三终于扑了上来,死死抱住狂暴的李长天,“大哥!快走!快走啊!!” 他们惊恐地望向密林深处,刚才柳红袖那一箭射偏,动静不小,很可能已经惊动了可能存在的“伏兵”!
柳红袖捂着剧痛的左肩,看着被两人死死按住、依旧如同困兽般挣扎咆哮、眼中只有滔天恨意的李长天,她的眼神从痛苦、震惊,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和绝望。一丝鲜血从她紧抿的嘴角溢出,顺着苍白的下巴滑落,滴在鲜艳的红衣上,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红。
她不再看李长天,弯腰捡起掉落的弩,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痛苦挣扎从未存在过:“顺着河漂…是死路…往东…攀上鹰愁崖…崖下有猎户废弃的栈道…或许…有一线生机…”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不再看李长天一眼,捂着肩膀,转身踉跄着,迅速消失在浓密的森林阴影之中。那抹刺目的红,很快被无边的绿意吞没。
鹰愁崖?猎户栈道?
这突如其来的“指点”,让拼命按住李长天的李栓子和刘三都愣住了。这毒妇…到底想干什么?!
李长天也停止了挣扎,他喘着粗气,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柳红袖消失的方向,胸脯剧烈起伏。肩膀上被她石块砸中的剧痛仿佛还在,但更痛的是心。她最后那死寂冰冷的眼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
“大哥…她…” 李栓子声音干涩,完全无法理解。
“走…” 李长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声音嘶哑破碎。他不再看那片森林,挣扎着指向奔涌的河流相反的方向——东方那陡峭得如同刀劈斧削般的悬崖,“去…鹰愁崖!”
他不再相信柳红袖的任何话!但他更不相信这条看似“生路”的河!老鬼的指点被柳红袖点破有伏兵,那这条河必然也是死路!鹰愁崖…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一闯!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毒妇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才能…亲手讨回所有的血债!
李栓子和刘三不敢怠慢,再次背起李长天,向着那高耸入云、险峻异常的鹰愁崖,跌跌撞撞地奔去。峡谷的风呜咽着,如同无数冤魂的哭泣。而密林的深处,柳红袖靠在一棵大树后,捂着剧痛流血的肩膀,望着三人艰难远去的背影,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滴冰冷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迅速消失在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