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不错。”冯麻子难得地夸了一句,眯着眼打量她低垂的睫毛和纤细的手指,“比堡里那个醉鬼大夫强多了。”
“谢大人夸奖。”柳红袖依旧低着头,掩饰眼中的冷光。这一个月,她摸清了黑石堡的日常运作、守卫轮班规律,甚至偷偷记下了武器库和粮仓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她借着给守卫送药的机会,几次靠近弟弟的囚室,隔着铁窗简短交谈,确认他还活着,虽然瘦弱,但精神尚可。
“听说…你弟弟识几个字?”冯麻子突然问道,语气随意,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柳红袖心头一紧,手上的动作丝毫不停:“家父…生前教过他一些。粗浅的…识字罢了。”
“哼。”冯麻子抽回手臂,“明天开始,让他每天下午去账房,帮着抄录矿坑的产出记录。老账房眼睛快瞎了,写的东西鬼都看不懂。”
柳红袖强忍着狂跳的心脏,恭敬地应道:“是,大人。只是…他身体弱…”
“死不了!”冯麻子不耐烦地挥手,“每天有人看着。别耍花样!”
“奴婢不敢。”柳红袖深深低头,嘴角却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这是机会!弟弟离开囚室,就有更多接触的可能!账房的位置她也知道,在武器库旁边,离后门不远…
就在这时,一个守卫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大人!不好了!丙字坑塌了!埋了十几个苦力!”
冯麻子骂了一声,抓起鞭子就往外冲。柳红袖也赶紧收拾药箱跟上——矿坑事故往往有伤员需要救治。
丙字坑位于矿坑最底层,阴暗潮湿,支撑的木架年久失修。当他们赶到时,塌方处已经围满了人,几个守卫正用铁锹挖掘,试图救出被埋的苦力。惨叫声和呻吟声从碎石堆下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柳红袖立刻投入救治工作。她指挥守卫们小心搬开石块,为伤者止血包扎,动作麻利而专业。一个满脸是血的少年被挖出来时,右腿已经血肉模糊,骨头外露。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的衣襟,为他紧急止血。
“让开!让开!”冯麻子粗暴地推开人群,查看塌方情况。当他看到损毁的矿道和可能造成的减产时,脸色阴沉得可怕:“妈的!这个月的配额完不成了!上面怪罪下来…”
他凶狠的目光扫过那群惊魂未定的苦力,突然停在了一个试图悄悄后退的瘦弱身影上。“你!过来!”冯麻子厉声喝道。
那苦力吓得瘫软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的什么都没做!是…是木架自己塌的!”
冯麻子狞笑着抽出鞭子:“总得有人为这事负责!就你了!来人!把他吊起来,抽三十鞭!给其他人长长记性!”
鞭子呼啸着落下,苦力的惨叫声响彻矿坑。柳红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继续救治伤员,不去看那残忍的场面。但这一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她的心上。黑石堡的暴政,必须终结!她和弟弟的逃离计划,必须加快!
当晚,借着给弟弟送饭的机会,柳红袖将一张小纸条塞进了馒头里。上面用炭笔简单画了黑石堡的平面图和几个关键点——武器库、后门、守卫换岗时间…以及两个字:“准备”。
***
荒山中的洞穴里,陈墨的“实验”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他小心地将幽蓝色粉末装入一个铁罐中,只留一个小孔,然后用融化的蜡和树胶混合,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延时装置”——一段浸过油的麻绳,穿过小孔,插入粉末中。麻绳燃烧的速度经过反复测试,大约每寸能燃烧半刻钟。
“陈大哥…这…真的能行吗?”少年缩在洞穴角落,既害怕又好奇地看着那个古怪的铁罐。
陈墨的脸上满是污垢和疲惫,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试试就知道了。”
他带着铁罐来到洞外一处空地,将麻绳点燃,然后迅速跑回安全距离。麻绳缓慢燃烧,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火光一点点接近铁罐…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铁罐被炸得四分五裂,碎片深深嵌入周围的树干!冲击波掀起的气浪甚至将几米外的陈墨掀了个跟头!
“成…成功了!”陈墨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欣喜若狂!这威力,比预期的还要大!如果有更多粉末,更大的容器…
“陈…陈大哥!”少年惊恐地指着他的手臂。一块铁片深深扎进了他的上臂,鲜血直流。
陈墨这才感觉到疼痛,但他毫不在意。他拔出铁片,随便用布条包扎了一下,脑中已经开始构思下一步计划。这种被他暂时命名为“惊雷粉”的奇异物质,遇水剧烈反应,密闭环境下能产生惊人的爆炸。如果能大量获取,制作成可控制的爆炸装置…
“我们需要更多这种粉末。”陈墨喃喃自语,目光投向远方,“得想办法…找到它的来源。”
他想起了柳红袖。这粉末是她珍藏的,她一定知道从哪里可以获得。但柳红袖现在在哪里?是死是活?还有赵铁柱、李长天…幸存的兄弟们散落各方,如同被风吹散的余烬,各自蛰伏,各自挣扎。
陈墨回到洞穴,看着那个断腿老兵和奄奄一息的妇人,再看看自己满是伤痕的双手。前宰相之子的优雅与学识早已被苦难磨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韧与创造力。这“惊雷粉”,或许就是命运留给他的、最危险的武器。
他小心地包好剩余的粉末,如同守护着最珍贵的火种。蛰伏的日子不会太久,当这“惊雷”真正炸响时,必将震撼整个腐朽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