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陈墨如同着魔般投入到矿洞的勘探和工坊的初步设计中。他绘制草图,标记区域,测试岩层,完全沉浸在对这个未来“惊雷巢穴”的规划中。老周则负责寻找安全的取水点和搭建临时庇护所。
第三天傍晚,当张石头带着柳红袖姐弟和大队人马,押着从黑石堡抢来的物资,历经艰辛终于抵达峡谷入口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惊呆了。
只见峭壁矿洞入口处,已经被清理出一片平台。几根粗壮的圆木搭起了简易的框架,上面覆盖着防雨的油布,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指挥所”。洞口燃着篝火,陈墨正蹲在火边,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用炭笔画着复杂的结构图,脸上沾着泥灰,眼神却亮得惊人。老周则在一旁用简陋的工具打磨着木料。
“军师!我们到了!”张石头激动地大喊。
陈墨抬起头,看到风尘仆仆但精神振奋的众人,疲惫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辛苦了!快进来避雨!地方简陋,但…这就是我们新的家了!”
众人欢呼着涌进矿洞,虽然里面依旧阴冷潮湿,但劫后余生的团聚和对未来的希望,让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暖意。柳红袖打量着这个巨大的空间和陈墨画在石板上的蓝图,眼中也流露出惊叹。这个前宰相之子,在苦难中迸发出的创造力和执行力,令人刮目相看。
“姐,你看!”柳青河突然指着矿洞深处一条不起眼的岔道,“那石壁…颜色好像不太一样?”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岔道尽头的石壁,在火把的照耀下,隐约泛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砂般的幽蓝色泽!
陈墨心中猛地一跳!他立刻冲了过去,用匕首小心刮下一点石壁粉末,放在掌心仔细观察。那粉末在火光下,闪烁着极其熟悉的、诡异的幽蓝光泽!
蓝荧石?!!
陈墨的心脏狂跳起来!难道…这废弃矿洞,本身就是蓝荧石的矿脉?!柳红袖提到的深海矿石,竟然近在咫尺?!
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击中了他!如果这里真有蓝荧石矿脉…那意味着源源不断的“惊雷火罐”原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颠覆性的力量之源!
“快!拿火把过来!仔细探查这条矿道!”陈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命运的齿轮,似乎在这一刻,为这支挣扎求存的队伍,开启了一条通往毁灭与创造并存的道路!
***
潼川城,代统制周炳坤安排的“投诚义士”住所。
这是一间普通的民房,外面有士兵“保护”,实则严密监视。赵铁柱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把缠着布条的弯刀。窗外,雨声淅沥。
他听到了府衙内传出的调兵命令,看到了士兵们紧张备战的景象。鱼儿上钩了。周炳坤果然按捺不住,要去“野狼谷”摘取他亲手奉上的“功劳”了。
但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利用周炳坤的贪婪,将五百官兵引入陷阱,这计划冷酷而有效。然而,这些即将赴死的官兵,大多也只是听命行事的普通士卒,与他无冤无仇。这种利用与牺牲,让他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这不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搏杀,而是…冰冷的算计。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从隔壁院子传来,透过雨幕隐隐传入耳中。
“…娘!求求您了!别去告发!狗蛋他爹也是被逼的!他不想去当兵送死啊!”
“不当兵?等着官府来抓壮丁,死得更惨!隔壁老王家的小子,不就是逃役被活活打死的吗?…呜呜…这该死的世道…让不让人活了…”
“可…可这次是去打羌人啊!野狼谷那地方…会死人的!”
“不去…全家都得死!…”
赵铁柱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隔壁住着一户军属。那即将被征召去野狼谷的“狗蛋他爹”,可能就是周炳坤调集的五百精兵中的一员。这些普通的士兵和他们的家人,只是这场权力游戏中最微不足道的棋子,随时可以被碾碎。
一股复杂而冰冷的情绪,如同窗外的雨水,无声地渗入心底。为了复仇,为了搅乱这潭死水,他是否也正在变成自己曾经痛恨的那种人?视人命如草芥,以他人的牺牲为阶梯?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隙。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寒意扑面而来。街道上,一队队士兵在军官的呵斥下冒雨集结,铠甲湿冷,神情麻木。远处,隐隐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直接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暴雨,倾盆而下!
雨幕瞬间变得厚重无比,如同天河倒灌!狂风卷着雨水,疯狂抽打着屋顶和街道!天地间一片混沌!
赵铁柱站在门口,冰冷的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看着外面在狂风暴雨中艰难行进的士兵队伍,看着他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绝望,再听着隔壁那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柄被他擦拭得寒光闪闪的弯刀,此刻仿佛重逾千斤。一个冰冷而陌生的念头,如同这突如其来的暴雨,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这复仇的刀锋,是否已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与那些狗官…相同的颜色?**
他猛地关上门,将风雨和哭嚎隔绝在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和窗外震耳欲聋的雷雨声。
信念的基石,在这狂风暴雨之夜,第一次出现了细微而冰冷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