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血偿…” 杜黑七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的凶戾之气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痛苦和仇恨所取代。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厅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大当家!别听这酸秀才蛊惑!” 独眼龙急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利用我们挡刀?那弩…那弩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真假?” 陈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独眼龙,“好汉既疑,何不当场一试?!” 他指向聚义厅外沙洲边缘,那里停泊着几艘破旧的废弃小船,“陈某愿以性命担保,请杜帮主随意选一旧船,百步之外,若‘破浪弩’不能洞穿其船板,陈某项上人头,诸位即刻取走!绝无怨言!”
孤注一掷!陈墨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蜂窝弩的威力上!也压在了杜黑七对复仇的渴望和对实力的权衡上!
杜黑七缓缓抬起头,豹眼之中,挣扎、仇恨、对力量的渴望,以及一丝对未知的忌惮交织翻滚。他死死盯着陈墨,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砺刃谷真正的底牌。
“好!” 杜黑七猛地站起,身形如同铁塔拔地,声音如同闷雷炸响,“取弩!试船!若真如你所言…” 他眼中凶光一闪,指向沙洲外那幽深凶险的黑龙潭水,“…老子就跟你李长天,在这漳水之上,搅他个天翻地覆!”
试弩的命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沙洲上激起千层浪!水匪们呼喝着,七手八脚地将一具蜂窝弩和一捆特制的透甲短矢搬到沙洲边缘。独眼龙亲自挑选了一艘最破旧、但船板相对还算完整的废弃小船,将其拖拽到百步之外的水面上,用绳索固定住。
陈墨在两名水匪的“陪伴”下,亲自操作蜂窝弩。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按照工匠营师傅传授的要领,沉稳地装填短矢,调整角度,将准星死死套牢远处小船吃水线附近最厚实的一块船板。他能感觉到身后杜黑七那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以及周围水匪们或怀疑、或好奇、或等着看笑话的眼神。
沙洲上,风似乎都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具造型奇特的弩机和百步外的小船上。
“放!” 陈墨一声低喝,猛地扣下悬刀!
“嘣——!”
“咻咻咻——!”
机括震动的闷响伴随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声骤然响起!五道乌黑的短矢如同索命的毒蜂,撕裂空气,瞬息间跨越百步距离!
“噗噗噗噗噗!”
五声沉闷而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百步外,那艘被当作靶船的破旧小船猛地一震!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五支短矢深深没入船板,只留下尾羽兀自颤抖!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其中三支短矢,赫然精准地钉在了同一块厚实的船板上!那块船板以箭头为中心,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浑浊的河水如同泉涌般从破洞和裂缝中汩汩灌入!
小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下沉!
“嘶——!” 沙洲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真…真穿了?!”
“还穿了仨眼儿!船…船要沉了!”
“老天爷!这玩意儿…太邪门了!”
水匪们炸开了锅,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看向蜂窝弩和陈墨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贪婪,还有深深的忌惮!
杜黑七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艘缓缓下沉的小船,又猛地看向陈墨手中那具冰冷的金属杀器。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那道蜈蚣般的伤疤显得更加狰狞。独眼龙等头目也哑口无言,脸色变幻不定。
陈墨缓缓放下蜂窝弩,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但声音却异常平稳:“杜帮主,诸位好汉,陈某所言,可有半分虚假?此等利器在手,官军楼船,何足道哉?”
杜黑七沉默着,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内心的剧烈翻腾。复仇的火焰、对力量的渴望、以及对漳水霸权的野心,在蜂窝弩恐怖的威力面前,终于彻底压倒了疑虑和桀骜。
他猛地转身,豹眼如电,扫过麾下众头目,最终定格在陈墨脸上,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回去告诉李长天!这盟,老子应了!黑龙潭的水路,从此对砺刃谷敞开!但有一条——” 他上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老子要一百具这样的‘破浪弩’!还有足够的破甲箭!半月之内,送到黑龙潭!否则…” 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这盟约,就当老子放了个屁!”
陈墨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强压住狂喜,郑重拱手:“杜帮主快人快语!陈某代我家首领,谢过帮主!半月之内,弩箭必至!砺刃谷与黑龙帮,共掌漳水,同抗暴政!”
沙洲之上,风似乎又起了。一场决定漳水命运的盟约,就在这破旧木厅外,在沉船的余波中,在刀锋与利益的碰撞下,粗砺地达成。而芦苇深处,柳红袖悄然收回了瞄准杜黑七后心的袖箭,身影无声无息地隐去,如同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