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雏鲤困浅滩,血火淬新锋(2 / 2)

赵铁柱闷声点头:“憋屈!仗…不该这么打!不够痛快!”

“痛快?” 李长天嘴角扯出一个极淡、近乎冷酷的弧度,“在潼关,我们抢粮,是为了活命痛快。在王家庄,我们分田杀王剥皮,是为了出气痛快。但铁柱,从我们颁布《均田令》那一刻起,从我们想在这漳水之上争一条活路、甚至想争一争这天下那天起…”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赵铁柱,扫过不远处神色复杂的陈墨,扫过所有默默投来目光的士兵,“…就不再是为了自己痛快!我们肩上扛着的,是谷中几千兄弟的命!是王家庄、是将来更多分到田地、指望着我们庇护的百姓的命!”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周阎王有铁骑数千!刘铁鞭有豪强私兵!他们背后是整个腐烂透顶却依旧庞大的朝廷!我们有什么?除了满腔的血和恨,就只有这些炉子里炼出来的铁,还有水里泡出来的船!跟他们讲痛快?讲道义?他们只会用刀和箭,把我们碾成齑粉!把分给乡亲的田再夺回去!”

他猛地指向鹰愁峡的方向,指向那依旧浑浊的漳水:“今天这一仗!是告诉所有人!想从砺刃谷嘴里夺食,想把这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掐灭,就得做好被洪水吞没、被毒弩穿心的准备!这世道,容不下心慈手软!容不下妇人之仁!想站着活,就得比豺狼更狠!比洪水更绝!”

码头上死寂一片。只有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河水呜咽的流淌声。赵铁柱眼中的困惑渐渐被一种沉重而冰冷的觉悟取代,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陈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但再睁开时,眼中也多了一丝决绝的清明。

李长天不再看他们,转身,赤脚踏过冰冷泥泞,径直走向工匠营那炉火最炽热、敲打声最密集的中心。孙铁头正挥舞着铁锤,汗流浃背地锻打着一块烧红的铁胚,火星四溅。

“孙师傅!” 李长天的声音穿透叮当的噪音。

孙铁头停下锤,抹了把汗,看着首领,眼神复杂。鹰愁峡的洪水,他也听说了。

“我要更好的船!更快!更结实!” 李长天指着地上捞起的几块扭曲变形的黑龙帮船板,“看看人家的船板怎么包的铁!龙骨怎么造的!三天!五艘能打仗的快船!能不能做到?”

孙铁头看着李长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火焰,又看看地上那些代表着更高技艺的残骸,一股不服输的狠劲猛地窜了上来!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抓起铁锤:“能!三天!五艘船!包在俺老孙身上!俺要用这黑龙潭的烂木头,打出能掀翻官军楼船的利箭!”

“好!” 李长天重重一拍孙铁头汗湿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老铁匠一个趔趄,“缺人手,我给你调!缺铁料,拆了那些废弩!漳水流的血,要用敌人的血来还!这水上的刀锋,必须更利!”

炉火映照着李长天沉凝而充满压迫力的脸庞,也映照着工匠营众人眼中重新燃起的、混合着悲愤与狠厉的火焰。叮当的打铁声,如同砺刃谷加速的心跳,更加疯狂地响彻云霄。

而在遥远的漳水上游,那片荒芜死寂的老鳖湾。

腐朽的栈桥上,阿鲤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杜黑七庞大的身躯旁,如同守着濒死巨兽的幼崽。杜黑七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青紫的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更加骇人。少年脸上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茫然和无助。他带来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清水和干粮已经耗尽,七爷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寒风卷过荒草丛生的废弃码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阿鲤打了个寒颤,抱紧了双臂。他看着浊浪翻滚的漳水下游方向,那里曾是他和七爷称霸的水域,如今却充满了未知的杀机。他又低头看看气若游丝的杜黑七,一股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淹没了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不同于风声水声的异响,如同毒蛇游过草丛的窸窣,从不远处的荒草丛中传来!阿鲤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抬头,稚嫩的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茫然,只剩下野兽般的警惕和凶狠!他像只受惊的小豹子,迅速伏低身体,手中紧紧攥住了一截磨尖的、生锈的断铁——那是他在栈桥下捡到的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浑浊的河水拍打着腐朽的桩基,荒草在风中摇曳。死寂之中,杀机暗藏。雏鲤困浅滩,风雨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