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细皮嫩肉的,怕是经不起爷们一刀!” 污言秽语夹杂着放肆的嘲笑,如同浪潮般涌向陈墨。
刘铁鞭更是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陈墨厉声喝道:“李长天呢?!他杀我兄弟,焚我坞堡(指怀远县势力据点),罪该万死!派你这么个酸丁来,是瞧不起吴爷,还是瞧不起我们各路英雄?来人!把这厮拖下去,剁了喂鱼!”
几名刘铁鞭的亲卫狞笑着就要上前。
“慢着!” 端坐主位的吴大疤瘌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闷雷滚动,瞬间压下了所有喧嚣。他那双被刀疤扯得有些变形的眼睛,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镇定自若(至少表面如此)的陈墨,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刘老弟,急什么?来者是客嘛。这位…陈先生?李长天派你来,有何指教啊?莫不是…来替他求饶的?”
芦棚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无数道或凶狠、或戏谑、或好奇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陈墨身上。
陈墨深吸一口气,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和喉咙的干涩。他能感觉到身后两名“书童”瞬间绷紧的肌肉和按向腰间暗器的手。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无视了刘铁鞭那吃人的目光,对着主位上的吴大疤瘌,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儒生礼,朗声道:
“晚生陈墨,奉砺刃谷李长天首领之命,特来拜会吴大当家,并转达我砺刃谷对在座诸位英雄豪杰的问候!至于求饶?” 他抬起头,清朗的目光扫过全场,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书生意气的傲然,“我砺刃谷男儿,自揭竿而起,破潼关,斩王剥皮,焚周阎王粮道,守谷口血战,何曾向任何强权低过头?求饶二字,从何谈起?”
不卑不亢!先声夺人!
陈墨的开场白,让芦棚内不少头目收起了几分轻视。敢在混江龙面前如此硬气,这小子…有点胆色。
吴大疤瘌眼中兴趣更浓,手指敲击扶手的节奏慢了下来:“哦?不求饶?那李长天派你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喝酒吃肉的吧?”
“晚生此来,” 陈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慷慨激昂的穿透力,“一为澄清是非!二为共商大义!三为…给诸位英雄,指一条活路!”
“活路?哈哈!好大的口气!” 刘铁鞭怒极反笑,“一个泥腿子头子,也配给我们指活路?”
“刘员外稍安勿躁!” 陈墨猛地转向刘铁鞭,目光如电,“是非未明,大义未申,何妨听晚生一言?敢问刘员外,你勾结官府周阎王,引其大军压境,欲灭我砺刃谷,所图为何?是为报私仇?还是为替朝廷剿匪立功?”
“哼!李长天聚众造反,祸乱乡里,人人得而诛之!我刘铁鞭替天行道,有何不可?” 刘铁鞭义正词严。
“替天行道?” 陈墨嗤笑一声,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犀利,“好一个冠冕堂皇!那敢问刘员外,你名下田产万亩,佃户数千,租税高达七成,遇灾年颗粒不减,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私设公堂,擅用酷刑,草菅人命,又该当何罪?你勾结税吏,巧立名目,盘剥乡里,中饱私囊,这难道就是‘天道’?!”
他每问一句,便踏前一步,气势逼人!字字如刀,句句诛心!将刘铁鞭华丽外衣下的肮脏勾当,赤裸裸地剥开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你血口喷人!” 刘铁鞭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陈墨的手都在哆嗦。
“血口喷人?” 陈墨毫不退缩,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芦棚,“王家庄王有财,鱼肉乡里,草菅人命,已被我砺刃谷公审处决!其盘剥百姓的田契债据,尽数焚毁!其囤积的粮仓,开仓济民!此乃王家庄数百户百姓亲眼所见!刘员外,你与那王剥皮,可有区别?你所谓的‘替天行道’,不过是替那吃人的朝廷,行那敲骨吸髓的‘道’!你所谓的‘剿匪’,不过是怕我砺刃谷的《均田令》,砸了你敲骨吸髓的饭碗!”
“说得好!” 芦棚角落,一个穿着破旧皮袄、一直沉默喝酒的矮壮汉子(某小山寨寨主)猛地拍案而起,满脸激愤,“老子早就看刘铁鞭这假仁假义的东西不顺眼了!陈先生!接着说!”
有人带头,不少本就与刘铁鞭有隙或受过其盘剥的小寨主、头目也纷纷出声附和,看向刘铁鞭的目光充满了鄙夷。芦棚内的风向,悄然转变。
吴大疤瘌眯起了眼睛,看着陈墨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这小子…不简单!
陈墨见机,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刘铁鞭,转向主位,对着吴大疤瘌再次拱手,语气转为诚挚:“吴大当家!诸位英雄!晚生此来,非为逞口舌之利!实乃不忍见英雄豪杰,为虎作伥,自毁前程!”
他环视全场,声音带着一种悲悯和鼓动人心的力量:“那朝廷,早已腐朽透顶!皇帝昏聩,奸佞当道!官吏如虎狼,苛政猛于虎!我等为何啸聚山林,纵横水泽?不正是被这吃人的世道逼得走投无路吗?!周阎王大军为何一触即溃?非战之罪!乃失道寡助!粮草被焚,瘟疫横行,军心涣散!此乃天意!更是民心!”
“我砺刃谷李首领,起于微末,深知百姓疾苦!我等所求,不过一隅安身立命之地!推行《均田令》,让耕者有其田!整饬水道,使商旅无阻!我等愿与天下英雄,共抗暴政!凡愿入盟者,无论出身,无论过往,皆以兄弟相待!有田同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襄义举,再造乾坤!此乃大义!此乃…真正的活路!”
陈墨的声音在芦棚内回荡,掷地有声!他描绘的图景,带着理想主义的光辉和对现实的深刻批判,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不少草莽豪杰心中激起波澜。尤其是那些饱受官府压迫、对未来感到迷茫的小势力头目,眼神闪烁不定。
“哼!花言巧语!” 刘铁鞭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嘶嘶力竭地打断,“吴爷!别听这酸秀才蛊惑!李长天狼子野心!他今天能灭黑龙帮,明天就能把手伸进云梦泽!他今天讲均田,明天就要均我们的船,均我们的地盘!他才是最大的祸害!杀了他!杀了这使者!砺刃谷群龙无首,正是我们瓜分漳水的大好时机!”
刘铁鞭的话,如同毒刺,瞬间刺破了陈墨营造的理想氛围,将赤裸裸的利益争夺和猜忌重新摆在台面。吴大疤瘌脸上的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难测的算计。他缓缓端起面前巨大的金碗,碗中是浑浊的烈酒,目光在慷慨激昂的陈墨和歇斯底里的刘铁鞭之间来回扫视。
“陈先生,口才了得。” 吴大疤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讲的‘大义’,老子听不懂,也不想懂。老子只问一句…” 他豹眼猛地盯住陈墨,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凶悍气势压迫而来,“…李长天想结盟?可以!让他亲自来!让他跪在这野鸭荡的泥水里,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再把他那能破船的怪弩,送一百具过来当见面礼!否则…” 他咧嘴一笑,刀疤扭曲,“…就凭你这几句话,就想让老子替他挡周阎王和刘老弟的刀?做梦!”
图穷匕见!吴大疤瘌根本不在意什么大义,他只要李长天的臣服和实实在在的好处!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向陈墨压来!刘铁鞭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快意。芦棚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