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意味:“学生…还抓到了刘铁鞭的一个心腹账房。此人…贪生怕死,愿为我们所用。他熟悉云城,更…更知道张德禄一个致命的弱点——此人…极度好色,尤其…嗜好雏妓。每月十五,必会偷偷溜出军营,在城西‘暗香阁’密会其圈养的一名幼妓…”
议政堂内死一般寂静。只有火盆里木炭燃烧的噼啪声。赵铁柱看着陈墨那张苍白而冷峻的脸,看着他平静地吐出如此阴暗隐秘的信息,第一次对这个书生感到了陌生和一丝寒意。大哥说得对,这世道,真的能把人变得…不一样。
李长天沉默着,赤足踩在冰冷的地面,缓缓踱步。脚底传来的寒意,如同他此刻内心的权衡。陈墨提供的,是一条毒计。利用敌人的贪婪和腐败,行卑劣之事,破城杀人。这与他破庙立誓、为生民立命的初衷,背道而驰。
就在这时!
“报——!” 柳红袖带着一身寒气冲入议政堂,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大哥!急报!京城…京城来人了!皇帝…皇帝震怒!下旨…由九皇子赵王亲率…三万禁军精锐‘玄甲卫’!并调集周边三州府兵!号称十万大军!由…由周阎王余部为先锋向导!已…已出潼关!兵锋直指…漳水!檄文…檄文已传遍各州府!”
她颤抖着递上一张抄录的檄文。
“……逆贼李长天,纠集流寇,僭越称制,擅杀命官,焚掠州府,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今特命皇九子赵王,代天巡狩,总制诸军,剿灭此獠!…凡漳水逆众,弃暗投明者免罪,缚献贼酋者封侯!…敢有从逆抗天兵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十万…玄甲卫…赵王亲征…” 陈墨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朝廷…动真格了!这已不再是地方剿匪,而是倾国之力,雷霆镇压!
赵铁柱独眼赤红,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地图簌簌作响:“狗皇帝!好大的阵仗!来啊!老子这条命就撂这儿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
“闭嘴!” 李长天一声低喝,如同惊雷!他接过檄文,目光扫过那字字诛心的檄文,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却再无半分犹豫!那最后一丝因陈墨毒计而产生的挣扎,被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灭顶之灾彻底碾碎!
赤足踏前一步,冰冷的触感刺入骨髓。李长天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陈墨、赵铁柱、柳红袖,声音如同淬火的寒铁,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打云城!十五之前,必须拿下!”
“陈墨!按你的计划!立刻布置!我要那张德禄的人头,和云城的城门钥匙!”
“铁柱!集合所有能战的兄弟!伤兵能动弹的也带上!谷中只留老弱妇孺!告诉兄弟们,打下云城,才有活路!打不下,就一起死在城下,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
“红袖!你的人,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赵王大军的一举一动!还有…云城周围,所有能走的路,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摸清楚!”
命令如同冰雹砸下!砺刃谷这架伤痕累累的战争机器,在李长天孤注一掷的决断下,爆发出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轰鸣!士兵们沉默地擦拭着带血的兵器,给伤口缠上更紧的布条。伤兵挣扎着爬起来,拄着木棍,拿起豁口的刀。工匠营日夜不息,赶制着简陋的攻城梯和撞木。
陈墨埋首于那张阴冷的城防图,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手指在“暗香阁”的位置狠狠划过。赵铁柱嘶哑的号令回荡在谷中,带着一种末路的悲壮。柳红袖的情报如同蛛网,疯狂地伸向云城和北方那滚滚而来的铁蹄烟尘。
李长天独自走出议政堂,赤足踏在砺刃谷冰冷坚硬、布满碎石和未消融冰碴的土地上。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清晰的血印。他走到谷口,望向北方。那里,是冰封的漳水,是即将成为血火炼狱的云城,更是那遮天蔽日、号称十万的玄甲铁骑!
寒风如刀,卷起地上冰冷的雪沫。冰河封路,玄甲压境。
砺刃谷的最后一步,是踏着冰碴与蒺藜,撞向那铜墙铁壁的云城。不成功,便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