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色黎明(2 / 2)

仅仅片刻功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五十名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山坳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破碎的尸体、折断的兵器、嘶鸣的伤马和染血的乱石。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令人作呕。

侥幸躲在山壁凹处、只被碎石擦伤的刘彪,挣扎着从一堆尸体和马匹的残骸中爬出来,头盔掉了,脸上全是血污和尘土,一只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他看着眼前如同屠宰场般的惨状,浑身抖得像筛糠,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从未想过,一群拿锄头的泥腿子,竟然能制造出如此恐怖的杀局!

“杀!”不等幸存的几个官军反应过来,李长天已如同猛虎下山,第一个从山坡上跃下!他手中的官刀带着复仇的寒光,狠狠劈向一个正试图爬起来的骑兵!

“杀啊——!”赵铁柱、王大锤等人也怒吼着冲了下来,挥舞着简陋的武器——锄头、铁叉、甚至削尖的木棍,扑向那些惊魂未定、负伤累累的官军。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士气崩溃、身负重伤的官军在满腔仇恨、如同出笼猛虎般的农民面前,毫无还手之力。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又归于沉寂。

李长天浑身浴血,拄着刀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剧烈地喘息着。他看着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指挥一场战斗,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如此多的死亡。恐惧、恶心、还有一种扭曲的、为父亲复仇的快意,在他心中交织翻滚。

他走到瘫软在地、瑟瑟发抖的刘彪面前。这个平日里在乡里作威作福的县尉,此刻像条丧家之犬。

“别…别杀我…”刘彪惊恐地哀求,“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李长天声音冰冷,刀尖抵住了刘彪的喉咙,“奉谁的命令?杀我爹的命令?还是来杀光我们这些‘刁民’的命令?”他的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是…是周大人…周文焕…”刘彪吓得屎尿齐流。

“周文焕…”李长天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他猛地举起刀——

“长天哥!等等!”陈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按住李长天握刀的手,“留他一条狗命!还有用!”

李长天的手停在半空,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陈墨。

“我们需要情报!”陈墨急促地说,“周文焕接下来会怎么做?他会派多少兵?从哪里来?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价值!”

理智艰难地压过了沸腾的杀意。李长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戾。他明白陈墨是对的。他收回了刀,但眼神依旧冰冷如刀锋:“捆起来!带走!”

处理战场是残酷而必要的。他们从尸体和伤马身上搜刮着一切能用的东西:十几把还算完好的马刀、长矛,一些散落的弓箭,几副破损的皮甲,还有少量干粮和钱财。最重要的是,他们缴获了三十多匹幸存的战马!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财富。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劫后余生和意外收获的复杂情绪中时,一声凄厉的哭喊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畜生!我杀了你!”

李长天循声望去,只见赵铁柱正双目赤红,状若疯虎地扑向一个被五花大绑、瘫在地上的年轻官军俘虏。那俘虏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还是个半大孩子,脸上稚气未脱,此刻吓得浑身发抖,裤裆湿了一片。

“铁柱!住手!”李长天急忙喝止。

但赵铁柱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他指着那个少年兵,声音嘶哑地咆哮:“就是他!我认得他!昨天…昨天就是他跟着周文焕进村的!我亲眼看见他…他一刀捅死了村东头的张寡妇!就因为她护着家里的半袋糠不肯交!”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仇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箭,射向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俘虏。

“杀了他!”

“为张寡妇报仇!”

“宰了这些狗官兵!”

群情激愤。刚刚经历血战、目睹亲人乡亲惨死的村民们,此刻需要一个宣泄仇恨的对象。

赵铁柱举起手中的马刀,就要劈下!

“住手!”李长天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抓住赵铁柱的手腕,力量之大,让赵铁柱动弹不得。他盯着赵铁柱通红的眼睛,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不是畜生!不能滥杀!”

“滥杀?!”赵铁柱不可置信地瞪着李长天,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他杀了张寡妇!杀了我们的人!他是官兵!是仇人!”

“仇人?”李长天环视着周围一张张被仇恨扭曲的脸,又看向那个吓得几乎晕厥的少年兵,“他穿上这身皮之前,和我们一样,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许就是被强征来的!杀了他,除了泄愤,除了让我们变得和他们一样残忍,还有什么用?”

他猛地指向山坡上正在艰难前行的老人和孩子队伍:“看看他们!我们反抗,是为了让我们的爹娘、我们的孩子能活下去!活得像个人!不是为了变成新的屠夫!”

李长天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心头。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但眼中的仇恨并未消散。

陈墨适时站了出来,声音沉稳:“长天说得对!我们要报仇,但要有章法!要杀,就杀该杀之人!周文焕,刘彪,这些喝人血的狗官才是元凶!至于俘虏…我们缺人手,缺懂规矩的人。把他们捆好,带上山,干苦力,挖壕沟,总比杀了强!”

最终,在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劝说下,众人勉强压下了怒火。几个俘虏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马背上。

队伍继续向黑石山进发。气氛变得更加沉重。缴获的武器和马匹带来了一丝希望,但刚刚发生的屠杀和关于俘虏的争执,却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了浓重的阴影。李长天和赵铁柱之间,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赵铁柱阴沉着脸,远远地跟在后面,不再和李长天说话。

傍晚时分,历经艰辛,他们终于抵达了黑石山半山腰那座废弃的山寨。山寨依山而建,寨墙由粗糙的巨石垒砌,虽然多处坍塌,但主体框架尚在,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寨子里还有几间破败的石屋和一个巨大的山洞。

疲惫不堪的人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纷纷瘫倒在地。

李长天站在山寨残破的望台上,望着山下莽莽苍苍的山林和远方隐约可见的村落轮廓,心中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暂时的安全只是假象。周文焕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缴获的武器需要分配,山寨需要加固防御,人心需要安抚,纪律需要建立……千头万绪,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长天哥!”一个负责安置伤员的后生匆匆跑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山洞那边…那个受伤的俘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给他包扎伤口的柳家妹子…就是那个会点草药的…她说那人身上…有官府的令牌,还有…还有这个!”后生递过来一块小小的、沾着血污的铜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

李长天接过铜牌,入手冰凉。他不懂这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不寻常。

“还有,”后生压低声音,神色古怪,“柳家妹子说…那俘虏昏迷中一直在说胡话,好像说什么…‘密道’…‘后山’…还有‘粮仓’…”

李长天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山寨后方那片更加险峻、被浓密原始森林覆盖的山岭。

密道?后山?粮仓?

难道……这废弃山寨,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山洞走去。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前方的路,似乎又多了一层迷雾和未知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