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祸水东引(2 / 2)

李长天看着玉佩,又看看自己剧痛的左肩。尊严和生存,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往往没有选择。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枚冰凉的玉佩。

“天亮之后…我去一趟。”

天刚蒙蒙亮,河间府城东漕帮码头区域,已然如同炸开了锅!

阎霸暴毙于醉仙酿雅间的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整个漕帮上下震动!码头上,往日喧嚣的卸货场面变得混乱不堪,大小头目们聚集在分舵的大堂里,争吵声、怒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娘的!肯定是‘狼崽子’们干的!令牌都丢在现场了!当我们是瞎子吗?!”

“放屁!令牌也可能是栽赃!阎爷最近跟周扒皮(周文焕)走得那么近,说不定是周扒皮眼红我们漕帮的进项,卸磨杀驴!”

“都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真凶,给阎爷报仇!还有…谁来接舵主的位置?!”

“报仇?说得轻巧!对方是‘狼主’!还是府台大人?我们惹得起谁?!”

“那批‘货’!阎爷出事前,好像就是因为那批‘贡品’丝绸的事情,跟‘上面’闹得很僵…”

“嘘!你找死啊!这事能乱说?!”

“怕什么!阎爷都死了!我看就是因为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想拿捏人家,结果被灭口了!”

“对啊!听说那批货牵扯到…”

流言如同野火,在恐惧和愤怒的浇灌下,在王大锤暗中散播的“种子”催化下,以惊人的速度在漕帮底层和码头苦力间疯传!内容越来越离奇,指向越来越明确——矛头直指“狼主”和周文焕过河拆桥、杀人灭口!漕帮内部本就存在的派系倾轧和对权力的渴望,瞬间被点燃!要求彻查“贡品”事件、为阎霸报仇的声音甚嚣尘上,而主张隐忍、向周文焕投诚的声音则被斥为懦夫和叛徒!漕帮,这个庞大的地下王国,在失去了首领之后,正迅速滑向内斗和分裂的深渊!

与此同时,城西,云锦记绸缎庄。

这里是河间府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云锦记的门面并不张扬,却透着一股内敛的奢华。巨大的楠木招牌,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台阶,穿着整洁青衣的伙计,无不彰显着其背后主人的深厚底蕴。

李长天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粗布衣服,勉强遮住了肩头的绷带,但失血的苍白和眉宇间的痛楚却难以掩饰。他站在街角,看着云锦记进出的衣着光鲜的顾客,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温润的苏家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一步踏进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苏家这条线,是救命稻草,也可能是更深的泥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左肩的剧痛,迈步走上了云锦记的台阶。

“客官,您看点什么?”一个伶俐的伙计迎了上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目光扫过李长天寒酸的衣着时,笑容里不免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李长天没有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华丽绸缎,直接将那枚碧绿的玉佩递到伙计面前,声音低沉:“我找秦掌柜。”

伙计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当看到那个小小的“苏”字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转为极度的恭敬和一丝紧张!他双手接过玉佩,仔细端详了一下,立刻躬身道:“贵客请稍候!小的这就去禀报秦掌柜!”

伙计匆匆跑向后堂。李长天站在富丽堂皇的店铺里,周围是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和衣着华贵的顾客,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像一头误入锦绣丛林的困兽。左肩的疼痛一阵阵袭来,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很快,一个穿着深蓝色绸缎长衫、身材微胖、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中透着沉稳的中年人快步从后堂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那枚玉佩,目光如电般落在李长天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显然,眼前这个衣衫朴素、脸色苍白、带着伤痛气息的年轻人,与他预想中持有小姐信物的人物相去甚远。

“在下秦福,是这云锦记的掌柜。敢问小哥…这玉佩从何而来?”秦掌柜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受人所托,持此物来寻秦掌柜。”李长天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声音依旧低沉,“救命之恩,当需援手。”

“救命之恩?”秦掌柜眼神微动,显然联想到了什么。他再次仔细打量了李长天一番,尤其在他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僵硬的左肩上停留片刻,随即侧身让开道路,“小哥请随我到后堂说话。”

李长天跟着秦掌柜穿过店铺,进入后面一个清幽雅致的院落,最后来到一间布置考究、燃着淡淡檀香的书房。秦掌柜屏退了左右,关上门,脸上的温和瞬间收敛,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小哥,明人不说暗话。”秦掌柜将玉佩放在书案上,“此乃我家小姐贴身信物。小姐前日遇险,幸得义士相救,方才脱困。小姐临行前,是否将此物赠予恩公?”

“是。”李长天点头。

“那么…恩公今日前来,是小姐遇到了新的麻烦?还是…”秦掌柜的目光落在李长天明显不自然的左肩上,“恩公自身…有所需?”

“我需要药。”李长天开门见山,不再掩饰,“箭伤,有毒。寻常草药压制不住。再拖下去,这条胳膊…怕是保不住了。”他解开外衣,露出肩头那被血污浸透、散发着淡淡药味和腥气的绷带。

秦掌柜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瞳孔微缩。他是苏家的老人,见识过各种场面,一眼就看出这绝非普通箭伤,箭簇上淬的毒也非同一般!能受此重伤还活着站在这里,眼前这年轻人绝非常人!

“箭毒…”秦掌柜沉吟片刻,“河间府能解此毒的大夫不多。府衙的刘供奉或许有方子,但他是周文焕的心腹。城东的‘回春堂’孙老大夫,医术高明,且颇有风骨,不畏权贵…只是诊金不菲,且他脾气古怪…”

“钱不是问题。”李长天打断他,从怀中掏出陈墨给他的、柳红袖留下的最后几块碎银子,“只要能治伤。”

秦掌柜看了一眼那几块碎银,又看了看李长天肩头的伤,摇了摇头:“这点银子,连孙老大夫的诊金都不够,更别提解毒所需的珍贵药材了。”

他走到书案旁,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紫檀木盒。他将钱袋和木盒一起推到李长天面前。

“这里面是五十两银子,还有一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最是吊命补元。救命之恩,苏家不敢忘。恩公请收下,速去‘回春堂’寻孙大夫。我会派人提前知会孙老一声。”秦掌柜的语气不容置疑,“至于这玉佩…恩公还是暂且收回。此物太过扎眼,留在恩公身边,恐招祸端。”

李长天看着桌上的银钱和山参,又看看秦掌柜那张精明沉稳的脸。苏家的报答很实际,也很谨慎。五十两银子和一支老山参,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但对方显然不愿过多牵扯,更不愿收回这枚可能带来麻烦的信物。

“多谢秦掌柜。”李长天没有推辞,将银钱和木盒收起,重新拿起那枚温润的玉佩。他深深看了一眼秦掌柜,“今日援手,李长天记下了。”

“李…长天?”秦掌柜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似乎这个名字在他耳中并非完全陌生。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拱了拱手:“恩公保重。记住,离开时,走侧门。”

李长天点点头,不再多言,将玉佩贴身藏好,拿起东西,在秦掌柜指点的伙计带领下,悄无声息地从云锦记的侧门离开了。沉甸甸的银钱和木盒揣在怀里,却远不及那枚小小的玉佩带来的压力沉重。苏家的门,他算是敲开了。但这扇门后面,是福是祸,是救命的良药,还是更深的旋涡?

左肩的剧痛再次袭来,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他辨明方向,朝着城东“回春堂”的位置,快步走去。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继续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血色棋局。而河间府这潭深水,因为阎霸的死,因为“狼卫”令牌的出现,因为漕帮的内讧,已然掀起了滔天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