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和抱怨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声中。
虚惊一场!李栓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
李长天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但眼神却更加冰冷。官兵的懈怠是他们的幸运,但也说明了对方认定他们必死无疑。这反而给了他们喘息和蛰伏的时间。
“栓子…” 李长天在黑暗中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淬火般的冷静,“我们的命…是刘三…是兄弟们用血换来的…不能白死…”
“大哥…我明白!” 李栓子咬牙道,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这洞里的粮…够我们撑多久?” 李长天问道。
李栓子摸索着估算了一下:“省着点吃…两个人…半个月…应该没问题。”
“好…” 李长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半个月…我们就在这里…养伤!”
“养伤?” 李栓子有些愕然。外面官兵环伺,危机四伏,大哥想的竟然是养伤?
“对!养伤!” 李长天的声音斩钉截铁,“腿不断…怎么报仇?伤不好…怎么杀人?!” 他顿了顿,黑暗中,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一字一句地刻进李栓子的心里:
“栓子…你记住…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李家村的李长天和李栓子…”
“我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
“我们要用这半个月…把身上的伤…变成杀人的刀!”
“把心里的恨…烧成焚城的火!”
“等我们走出这个洞…”
“我要让节度使府…鸡犬不留!”
“我要让柳红袖那个贱人…后悔生在这世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杀伐之气,在这狭小黑暗的洞穴里回荡,震得岩壁上的水滴都仿佛停滞了一瞬。李栓子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却又灼热沸腾的战栗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看着黑暗中大个模糊却仿佛燃烧着幽幽鬼火的身影,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点头!
“大哥!我听你的!半个月!养好伤!练好刀!出去…杀他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地狱般的煎熬与淬炼。
李长天拖着那条剧痛麻痒的断腿,忍受着老鬼那诡异药力的折磨。每当剧痛难忍或意识模糊时,他便用力抓一把带着霉味的黍米,让粗糙的颗粒感刺痛手心,或者拿起冰冷的柴刀,用刀刃的寒气刺激自己保持清醒。他将所有的痛苦,都转化为对柳红袖、对节度使府刻骨铭心的恨意,一遍遍在心中描摹着复仇的画面,让恨意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崩溃。
他开始在黑暗中,依靠触觉和记忆,反复练习柴刀的劈砍动作。每一次挥刀,都牵动全身伤口,痛得他浑身颤抖,冷汗淋漓。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劈!砍!撩!扫!将父亲教他砍柴的动作,将战场上生死搏杀的经验,融入每一次挥刀之中。没有目标,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冰冷的岩壁,但他仿佛能看到柳红袖、看到那些官兵就在眼前!
李栓子同样没有闲着。他后背的伤稍轻,便承担起更多琐事:收集岩壁渗水,小心分配食物,用找到的麻绳和破布加固洞口藤蔓的伪装。他也拿起一把柴刀,在洞穴另一侧,模仿着李长天的动作,沉默地练习着劈砍。每一次挥刀,他都想起李家村地窖的惨状,想起刘三坠崖的身影,心中的恨意便炽烈一分,刀势便凌厉一分。
食物和水的短缺是最大的问题。肉干很快耗尽,只剩下发霉的黍米。他们用破瓦罐接了岩壁渗水,混着黍米,放在靠近洞口(利用极其微弱的光热)的地方,试图将其泡软,但效果甚微。大部分时候,他们只能干嚼着坚硬发霉的米粒,用冰冷的渗水硬灌下去。饥饿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们的胃和意志。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几天,李栓子在一次收集渗水时,意外在洞壁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裹在油布里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摸索着打开。
“大哥!你看…这…这是什么?” 李栓子将东西递给李长天。
李长天在黑暗中摸索着。入手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坚硬薄片,触感冰凉光滑,像是某种金属。一面似乎有凹凸的刻痕。他心中一动,摸索着找到火镰和火石。
“嚓…嚓嚓…”
火星迸溅!
李栓子连忙拿起找到的、用于包裹肉干的干燥油布碎屑凑近。
“蓬!”
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亮起!驱散了方寸之地的黑暗!
借着这短暂而宝贵的光亮,李长天看清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断裂的、边缘呈不规则锯齿状的鎏金铜牌!铜牌上雕刻着某种狰狞的兽首图案,线条古朴粗犷,透着一股凶悍的气息!兽首下方,刻着一个残缺的古字,像是“令”,又像是“虎”的一部分!
“虎…虎符?” 李栓子借着火光,认出了那残缺的字,声音带着惊疑。
虎符?调兵的信物?!
李长天心中剧震!这绝不是普通山贼或猎户该有的东西!这秘洞…这些粮草兵器…这块断裂的虎符…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难道除了他们,还有另一股势力也曾蛰伏于此?是敌是友?
火光很快熄灭,洞穴重新陷入黑暗。但李长天握着那块冰冷沉重的断符,心中的疑云却如同洞外的浓雾,越发厚重。这秘洞,不仅是他们的避难所,似乎也成了一个巨大谜团的核心。
他将断符紧紧攥在手心,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他:这世上的阴谋与凶险,远比他想象的更深。但无论前方是什么,都无法动摇他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不管它是什么…” 李长天在黑暗中,将断符贴身藏好,声音冰冷如铁,“挡我复仇路者…神佛皆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