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瘟雨(2 / 2)

悲愤的情绪在城头蔓延,绝望中滋生出同归于尽的疯狂。

“都给我闭嘴!”李长天的暴喝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混乱。他目光扫过那些哭喊的士兵,又看向阵前无助的百姓,眼神深处是翻腾的怒火和冰冷的痛苦。冲出去?正中官军下怀!这城门一开,外面就是严阵以待的铁骑,城内这点残兵,出去就是送死!不仅救不了人,连这座城,剩下的人,都得陪葬!

“守好你们的垛口!”李长天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眼泪和喊叫,救不了你们的亲人!只会让狗官看笑话!想让他们活命,就给我守住这座城!守住了,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守不住,所有人都得死!” 他残酷地点破了现实。

士兵们被他的气势震慑,哭声和喊声渐渐低了下去,但眼中的痛苦和恨意却更加浓烈。李长天的心也在滴血。他知道,他这番话,等于亲手掐灭了那些士兵心中最后的希望之火。但他别无选择。为了更多的人能活下来,他必须冷酷。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灰暗的云层压得更低,带着湿气的风开始呜咽。要下雨了。

***

雨,在傍晚时分如期而至。

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城墙上的血污,汇成一道道暗红的小溪流下。雨水也浇灭了城外焚烧尸体的火焰,但那股混合着焦臭和腐败的恶臭,却被雨水浸泡、发酵,变得更加浓郁刺鼻,弥漫在临河城内外。

雨水带来了短暂的喘息。官军的攻势无法在暴雨中进行,只能继续围困。城内的义军也得以稍作休整,舔舐伤口。但这场雨,对临河城而言,更像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被雨水浸泡的城墙,本就脆弱不堪,在连续的撞击和攀爬后,一些地方开始出现小规模的垮塌,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去抢修、加固。更可怕的是,雨水浸泡了城下那些散落的、被丢弃的焦黑“焚身者”尸体和阵亡士兵的遗骸!那些尸体在雨水中迅速腐败、膨胀,暗红的、粘稠的液体混合着雨水,渗入泥土,甚至开始向地势较低的城墙根蔓延!

一种新的、更加浓烈刺鼻的、带着强烈腐败甜腻的气息,在雨水的冲刷下,无孔不入地钻进临河城的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这气息,比单纯的“焚身瘟”更加令人作呕,更加令人心头发慌!

“药庐”内,柳红袖正在赵铁柱冰冷的监视下,准备新一轮的“药引”。当她闻到空气中这股随着雨水飘进来的、异常浓烈且熟悉的气息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干什么?!”赵铁柱厉声喝道,刀锋瞬间指向她。

柳红袖却恍若未闻,她猛地冲到门口,不顾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拼命嗅着空气中那股味道,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不…不好了…”她转过头,看向赵铁柱,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变调,“是尸瘟!雨水…雨水泡了那些尸体…尸毒和‘焚身瘟’的毒混在一起了!这…这是‘腐瘟’!传染更快!更霸道!沾上那泡过尸体的泥水…就可能染上!而且…而且我之前的药…可能没用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赵铁柱的脸色也瞬间变了!他虽不懂医理,但柳红袖眼中那绝非作伪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一把揪住柳红袖的衣领,将她拖回屋内,声音如同寒冰:“说清楚!什么叫没用了?!”

“腐瘟…是瘟疫的变种!”柳红袖瘫软在地,语无伦次,“混合了尸毒…毒性更烈!发作更快!我…我不知道原来的方子还能不能压制…需要试…需要新的药引…更猛烈的药…” 她看着自己刚刚割伤还在渗血的手腕,眼神绝望。她的血,可能已经不够“猛”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陈墨带着哭腔的嘶喊,穿透了哗哗的雨幕,在死寂的县衙内回荡:

“长天哥——!!不好了!粮仓!粮仓进水了!老鼠!全是老鼠!把…把最后那点存粮…全…全糟蹋了!一粒…一粒都没剩下啊——!!!”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雨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开!

粮绝!

雨水中蔓延的恐怖“腐瘟”!

城外虎视眈眈的强敌!

阵前被挟持的亲人!

还有…可能失效的救命药!

所有的绝望,如同这倾盆的暴雨,冰冷而狂暴地浇灌而下,瞬间将临河城,连同城中每一个挣扎求生的人,彻底淹没。

李长天站在雨中,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僵硬的脸颊流下。他看着哭喊奔来的陈墨,听着他带来的灭顶噩耗,又看向“药庐”方向传来的、赵铁柱压抑的怒吼和柳红袖绝望的呜咽…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望向被雷光映照得一片惨白的、铅灰色的天空。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这地狱般的现实。

血枷未解,又添瘟雨。

这座孤城,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