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着雨幕和距离,但柳红袖绝不会认错弟弟的轮廓!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激动瞬间冲上她的鼻尖,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他还活着!他真的在这里!
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那石屋的位置,显然是看守重点监控的地方!守卫森严!如何接近?如何营救?冯麻子那阴鸷的眼神,如同毒蛇般在她脑中盘旋。
“进去!老实待着!”守卫粗暴地关上沉重的木门,插上粗大的门闩。黑暗和绝望瞬间吞噬了小小的石屋。其他妇人发出压抑的啜泣。
柳红袖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滑坐在地。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找到了!但如何救?她只是一个被关在“鸽笼”里的囚徒,手无寸铁,伤痕累累。希望近在咫尺,却又如同隔着天堑。这副血枷,似乎又换了一种方式,重新锁在了她的身上,锁得更紧,更绝望。她必须冷静!必须等待!必须找到那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
湍急的河面上,一条狭长、轻便的独木舟——“飞鱼舟”,如同离弦之箭,在经验丰富的羌人水手操控下,灵巧地避开浑浊河水中的漩涡和浮木,逆流而上。赵铁柱趴在船头,身上披着一件简陋的蓑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肋下的伤口在船只颠簸中隐隐作痛,但他浑然不觉,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两岸的地形和前方的水面。
阿木罕和另外五名精悍的羌人战士蹲伏在舟中,人人带刀挎弓,眼神如同捕猎前的狼群,沉默而危险。他们对赵铁柱这个汉人向导依旧保持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俄木隆的命令就是铁律。
“前面…就是鹰愁峡。”赵铁柱压低声音,指着前方河道陡然收窄、两侧峭壁高耸入云的地方。湍急的河水在这里被挤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形成无数危险的暗流和漩涡。“黑龙帮的船…肯定藏在峡口上游的河湾里。那里水势平缓,有浅滩,易守难攻。”
阿木罕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鹰愁峡的险恶地形让他眉头紧锁。在这种地方打水仗,对他们太不利了。
“靠岸。我们…走上面。”赵铁柱指了指右侧陡峭、布满湿滑灌木和岩石的峭壁。从岸上居高临下,才能看清河湾里的虚实,甚至发动突袭!
阿木罕略一思索,点了点头。飞鱼舟悄无声息地靠向一处勉强可以立足的岩壁下方。众人弃舟登岸,在赵铁柱的带领下,如同壁虎般,抓着湿滑的岩石和坚韧的藤蔓,艰难地向峭壁上方攀爬。雨水让攀爬变得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滑落深渊。羌人战士虽然彪悍,但在这种地形上也显得笨拙,反而不如从小在山野摸爬滚打的赵铁柱灵活。他忍着伤口的撕裂感,为后面的人探路、固定藤蔓,赢得了阿木罕等人眼中一丝真正的认可。
终于,他们攀上了峭壁顶部一块凸出的岩石平台。下方,鹰愁峡的轰鸣声更加震耳欲聋。透过稀疏的雨幕和蒸腾的水汽,下方河湾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只见相对平缓的河湾水面上,密密麻麻地停泊着大小二十余艘船只!大多是平底宽舱的漕船改装,也有几艘体型较大、船头包铁、架设着简陋弩炮的“战船”。最大的一艘船居中停泊,船头插着一面狰狞的黑龙旗,在风雨中猎猎作响!船板上人影绰绰,隐约可见持刀挎弓的悍匪身影。岸边浅滩上,还搭建着几座简陋的木棚,一些水匪正在里面避雨、赌钱,喧闹声甚至压过了部分水声。更让赵铁柱和阿木罕瞳孔收缩的是,几艘小船上,赫然架着几门黑黝黝的碗口铳!虽然粗陋,但在狭窄水面上威力惊人!
“人…很多。”阿木罕脸色凝重,用生硬的官话低声道,“强攻…死路。”
赵铁柱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在船队和岸上营地间扫视。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强攻是找死,必须智取!擒贼先擒王!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那艘最大的、插着黑龙旗的座船!船头,一个披着蓑衣、身材魁梧、正对着手下指手画脚的虬髯大汉,格外显眼!此人气度不凡,周围簇拥着护卫,想必就是黑龙帮的帮主!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看到那艘最大的船了吗?黑龙旗下那个虬髯大汉?”赵铁柱指着下方,语速极快,“他就是帮主!你们,都是神射手?”他看向阿木罕等人腰间的强弓。
阿木罕傲然点头。羌人骑射,冠绝边陲。
“好!”赵铁柱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一会儿,听我号令!我会想办法…引起最大的混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河岸这边来!你们,就藏在这里!”他指了指平台边缘几块巨大的、可以藏身的岩石,“等我制造混乱,那帮主肯定会出来查看!或者…至少会走到船头!那时,就是你们的机会!集中所有箭!给我射!射死他!或者射伤他!只要他一倒,群龙无首,剩下的水耗子必然大乱!你们立刻用火箭,射他们的船帆!引燃木棚!然后…趁乱,能杀多少杀多少!制造恐慌!”
阿木罕等人听得目瞪口呆!这个汉人,胆子也太大了!他要一个人去岸边制造混乱?吸引所有人的火力?这简直是去送死!
“你…怎么引?”阿木罕忍不住问。
赵铁柱咧嘴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血腥和决绝:“这个,你们不用管!记住!看到岸边火起,或者听到最大的动静!就是你们动手的信号!目标只有一个——射死船头那个虬髯佬!”
他不再多言,将身上碍事的蓑衣扯掉,检查了一下腰间那把卷刃的断刀,又捡起几块趁手的、边缘锋利的石块。他深吸一口气,无视阿木罕等人复杂的目光,如同捕食的猎豹般,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峭壁上方茂密的灌木丛中,朝着下方水匪营地的侧后方潜行而去。
阿木罕看着赵铁柱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下方戒备森严的水匪营地和那艘巨大的座船,握紧了手中的角弓。这个汉人…是疯子?还是…真正的亡命徒?他低声用羌语对同伴下令:“准备箭!听…动静!”
五名羌人战士,如同磐石般,在冰冷的雨水中,张弓搭箭,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下方河湾,等待着那注定石破天惊的信号。峭壁之上,冰冷的杀意,如同这阴沉的天空,沉沉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