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鬼见愁的投名状(2 / 2)

“我这条命是大哥给的,也是我欠兄弟们的!我知道……我知道我犯的错,洗不清!拿命去填,也填不满!”

“让我去!死了,算我还债!活着回来,带路!带兄弟们灭了韩彪那帮狗日的!”

他猛地扯开自己湿透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那上面,除了搏斗留下的新旧伤痕,赫然有几道深深的新鲜抓痕,皮肉外翻,血迹斑斑——那是他在冰冷湍急的护城河中,为了练习水下搏杀和忍耐力,用尖石生生划在自己身上的!

“大哥!信我一次!”赵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最后的疯狂,“就这一次!让我用这条烂命,给兄弟们探条活路!给哑巴兄弟……报个仇!”(他显然听说了码头牺牲的十个兄弟)

总制所前,一片死寂。只有赵铁柱粗重的喘息声和衣角滴落的水声。

张猛看着赵铁柱身上的伤痕和他眼中那近乎毁灭的光芒,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陈墨眉头紧锁,快速权衡着利弊:让赵铁柱去探鬼见愁,九死一生,但若真能成功,价值无可估量!可这风险……

李长天沉默着。他走到赵铁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并肩作战、也曾动摇背叛的兄弟。他能感受到赵铁柱身上那股浓烈的、几乎要将他自身焚毁的赎罪意志。这意志,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也更危险。

“为什么?”李长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非要去送死?”

赵铁柱身体猛地一颤,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长天,一字一句,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

“因为……我受不了了!大哥!我受不了兄弟们看我的眼神!受不了夜里闭上眼,就是李家村饿死的乡亲,就是被我害死的兄弟!更受不了……更受不了哑巴兄弟躺在那儿,而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泥里打滚!”

“让我死在黄河里!死在韩彪的刀下!都比让我像个活死人一样,背着这身债……烂在这里强!”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和自我毁灭的渴望,狠狠撞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李长天闭上了眼睛。他能理解这种被愧疚日夜啃噬、生不如死的感受。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冷硬如铁的决断。

“好。”李长天只吐出一个字。

赵铁柱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但,”李长天的话锋如同冰冷的刀锋,“不是让你去送死!是让你去探路!去摸清韩彪的底细!把他的骨头缝都给我看清楚!”

他蹲下身,目光与赵铁柱平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着,赵铁柱!你的命,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是那些死去的兄弟用命换来的!是哑巴兄弟还在等着看的!更是潼关几千号兄弟活下去的希望!”

“我要你活着回来!把鬼见愁的图,刻在你脑子里带回来!”

“这,才是你该还的债!这,才配得上你这条命!明白吗?!”

赵铁柱浑身剧震,看着李长天眼中那沉重的信任和更沉重的期望,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混合着冰冷的河水滑落下来。他重重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点头,喉咙哽咽着,只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

“……嗯!”

李长天站起身,对陈墨沉声道:“给他准备东西:水靠(简易的防水皮衣)、水肺草(一种黄河边常见的空心水草,可做简陋呼吸管)、短匕、‘鬼火粉’、三天的干粮(防水的炒面块)。再找一条最快最轻便的小舢板,今夜子时,送他从西水门下水。”

“大哥!”陈墨还想说什么。

“执行命令!”李长天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赵铁柱,“记住你的话!活着回来!我要的是鬼见愁的图,不是你的尸体!”

赵铁柱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有起身,只是保持着跪姿,嘶声道:“铁柱……领命!”

夜色,再次笼罩潼关。奔腾的黄河在黑暗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巨兽的呼吸。西水门残破的码头边,一条仅容一人的狭小舢板被轻轻推入浑浊湍急的水流中。

赵铁柱穿着紧身的水袍(由几块鞣制粗糙的皮子缝制),背上绑着简单的行囊,额头的伤口被特意用鱼鳔胶混合草药封住。他最后看了一眼岸上黑暗中李长天、陈墨等人模糊的身影,没有告别,也没有犹豫,如同一条沉默的大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河水,瞬间被翻滚的浊浪吞没,只留下小舢板在水流中打着旋,很快也被冲向下游。

他去的方向,是下游数十里外,那片令黄河船夫闻之色变、礁石如鬼牙般林立的绝地——“鬼见愁”。

李长天站在岸边,望着赵铁柱消失的黑暗河面,久久不语。冰冷的河风带着浓重的水腥气,吹拂着他额前的乱发。他将一颗沉重的砝码,投向了未知的深渊。这砝码,是赵铁柱的命,也可能是撕开“翻江龙”韩彪铁幕的唯一希望。

“大哥,他能行吗?”陈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

李长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奔流。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走的一步险棋。”

“翻江龙”韩彪索要的“投名状”,是潼关的臣服和兄弟们的性命。而他李长天,则用赵铁柱这条在血火与悔恨中挣扎的性命,掷下了一份截然不同的“投名状”——一份浸透了血性与决绝的战书!胜负生死,皆在鬼见愁的惊涛骇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