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拄着半截断矛(砍刀已崩碎),靠着城门洞冰冷的墙壁剧烈喘息,断臂处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看到李长天,依旧努力挺直了腰背,独眼中闪烁着胜利的狂喜和巨大的疲惫。陈墨在两名队员的搀扶下走来,脸色苍白如鬼,眼神空洞麻木,手中那把沾血的宝刀无力地垂着。
“大哥…城…拿下了…” 赵铁柱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
李长天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越过燃烧的街道,越过遍地的尸骸,死死盯住了城中最高处——云城守备府那巍峨的飞檐。府门紧闭,但隐约可见甲胄的反光和如林的枪戟。
“守备府…还没拿下?” 李长天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城虽破,但张德禄的亲兵家将,那些最精锐的私兵,必然退守老巢,做困兽之斗!
“张…张德禄的亲兵…都…都穿着特制的铁甲…刀枪难入…我们…我们冲了几次…伤亡太大…” 赵铁柱喘息着,眼中充满不甘。
“铁甲?” 李长天眼中寒光一闪。他赤足踩过粘稠冰冷的血泥,一步步走向前方街垒。士兵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通路,目光敬畏地看着首领那沾满血污和冰碴的赤足。
街垒后,景象惨烈。十几具砺刃谷士兵的尸体横陈,他们身上布满了刀枪劈砍的痕迹,却很少被刺穿。而对面,守备府高大的台阶下,数十名身披厚重铁甲、如同钢铁堡垒般的亲兵,正结成严密的圆阵。他们手中的长矛如同毒蛇般探出,脚下的青石板上躺着几具被长矛捅穿、死不瞑目的砺刃谷战士。火光映照下,那些铁甲闪烁着幽冷的光泽,甲叶之间连接紧密,连关节处都有精巧的防护,赫然是军中罕见的精锻“玄甲”!只是这象征皇家威严的“玄甲”,此刻却成了张德禄私兵屠杀义军的凶器!
“蜂窝弩!” 李长天厉喝。
几具蜂窝弩被迅速抬上。弩手瞄准,扣动悬刀!
“嘣嘣嘣——!”
“叮叮当当!”
密集的短矢射在玄甲上,竟爆出大片的火星!只在厚重的甲叶上留下浅浅的白痕,便被纷纷弹开!只有寥寥几支射中了甲叶缝隙或面门薄弱处的亲兵倒下。
“哈哈哈!泥腿子!就这点本事?给爷爷挠痒痒呢?” 玄甲阵中传来肆意的嘲弄。守备府内,似乎也传来压抑的欢呼。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李长天脚底直冲头顶!他赤足猛地踏前一步,踩在街垒冰冷的石头上,目光如同实质般刮过那些在玄甲庇护下狞笑的敌人。他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轻蔑,看到了那玄甲上代表朝廷威严的云纹!这铁甲,本该守护边疆,抵御外侮!如今却成了屠戮百姓、维护腐朽的帮凶!
“取火油!桐油!所有能烧的东西!” 李长天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冰冷刺骨,“堆上去!给老子烧!”
命令如同惊雷!士兵们如梦初醒!一罐罐火油、一桶桶桐油被疯狂地抛向玄甲阵!浸透了油脂的破布、柴草如同雨点般砸下!
“放火箭!” 李长天赤足踏在最高的石头上,如同一尊浴血的魔神,亲自抄起一具蜂窝弩,装上特制的、裹着厚厚油脂麻絮的火箭!
“嘣!”
火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射入玄甲阵中心堆积的易燃物中!
“轰——!”
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的烈焰猛地腾空而起!紧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火焰如同贪婪的巨蟒,瞬间缠绕上那些厚重的玄甲!
“滋啦——!”
油脂燃烧的爆响和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啊——!火!火!”
“救命!烫死了!”
“脱甲!快脱甲!”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玄甲亲兵瞬间变成了燃烧的火人!厚重的铁甲此刻成了烧红的烙铁牢笼!凄厉到骇人的惨叫声响彻夜空!他们疯狂地拍打着身上的火焰,互相碰撞,试图脱掉烧红的甲胄,却徒劳无功!阵型瞬间崩溃!
“杀!” 李长天扔掉蜂窝弩,抄起地上阵亡士兵的一把长刀,赤足踏过滚烫的、流淌着油脂和血水的石阶,第一个冲入混乱燃烧的玄甲阵中!刀光闪处,带起燃烧的残肢和飞溅的油脂火星!
赵铁柱和陈墨看着那在烈火与血肉中挥刀搏杀的身影,看着那赤足踩过燃烧的油脂和敌人焦黑尸骨的画面,一股巨大的震撼和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那不是人,那是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魔!
守备府的大门,在冲天烈焰和最后的惨嚎中,轰然洞开。
当李长天赤着双足,踩过守备府大堂光洁如镜、此刻却布满血脚印的金砖地面时,他看到了瘫软在虎皮座椅上、面如死灰的云城知府和一群瑟瑟发抖的官吏士绅。
府库的钥匙被颤抖着奉上。堆积如山的粮食、布匹、铜钱、兵器暴露在眼前。云城,这座漳水北岸的重镇,终于被砺刃谷用最惨烈的代价,踏在了脚下。
然而,胜利的狂喜尚未升起,便被柳红袖带来的消息彻底冻结:
“大哥!急报!赵王前锋…玄甲卫铁骑三千…已过黑石岭!距云城…不足百里!旌旗…遮天蔽日!”
李长天站在金砖之上,脚下是象征权力的虎皮座椅。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厚厚血泥、被灼烧起泡的赤足。足下的金砖冰冷光滑,映照着他染血的身影和身后燃烧的城池。
玄甲裹泥泞,赤足量血城。
刚刚踏上的金砖,转瞬便成了冰封的悬崖。而悬崖之下,是席卷而来的、真正的玄甲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