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钦差队伍中响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官员们骇然失色,纷纷后退!连那些玄甲卫精锐,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脸上充满了恐惧,看向驿卒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瘟神!
王崇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眼前发黑。证据!活生生的、无可辩驳的证据!就在眼前!瘟疫,是真的!而且已经侵入了他的队伍!
“保护大人!”护卫们慌忙将王崇礼和刘琏护在中间,如临大敌。
混乱中,李长天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看到了吗,大人?这就是云城!这就是赵王殿下为我们所有人准备的修罗场!他想用我们的血,洗掉他和他舅父的罪证!他想用这座城和所有知情者的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不在乎瘟疫会不会蔓延!他只在乎他的王位稳不稳当!”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王崇礼:“钦差大人,您是想留在这座注定要变成死城的炼狱里,给赵王陪葬?还是想活着走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把张德禄贪墨的铁证,把赵王屠戮百姓、坐视瘟疫蔓延的滔天罪行,亲口禀报给圣上?!”
府衙前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寒冰。只有那个驿卒绝望的咳血声,如同丧钟般在死寂中回荡。王崇礼脸色煞白,冷汗浸透了官袍内的衬衣。他看看地上刺目的血污,看看李长天那双燃烧着疯狂与决绝的眼睛,再看看身后那些被恐惧攫住的随员和明显已生异心的玄甲卫“护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卷入旋涡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活下去…把真相带出去…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城西军医所。
临时征用的几处大宅院,此刻已成人间地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秽物和劣质草药混合的恶臭。昏暗的油灯下,草席上躺满了痛苦呻吟的病人,他们面色潮红或蜡黄,浑身滚烫,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不时有人剧烈咳嗽,咳出带着血丝的浓痰,甚至大口呕出暗红的血块。绝望的哭喊和濒死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柳红袖用布巾紧紧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冷静的眼睛。她正蹲在一个蜷缩着的老妇人身边,用沾湿的布巾擦拭着对方滚烫的额头。老妇人神志不清,嘴里喃喃念着:“水…黑水河的水…不能喝…毒…有毒…”
“红袖姐!东三院…又死了三个!”一个同样掩着口鼻、声音发颤的少年兵跑进来报告。
柳红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眼神更加冰冷:“知道了。按规矩,抬到城北化人场,烧掉。记住,碰过尸首的人,衣物全部烧掉,回来用石灰水洗手洗脸。”
“是!”少年兵忍着恐惧应下,匆匆跑开。
柳红袖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绝望的景象。她看到了角落里,陈墨安插的几个“病患”——他们伪装得极像,也在痛苦呻吟,但眼神深处却藏着紧张和恐惧。她心中冷笑,这毒计确实奏效了,将恐惧深深植入了城外敌军和城内钦差的心中。但看着那些真正在痛苦中挣扎、走向死亡的军民,她握着布巾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这代价,太沉重了。沉重的不仅仅是人命,更是人心。
府衙前,短暂的死寂被王崇礼一声沉重的叹息打破。
他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李…李将军,借一步说话。”
寒风卷过府衙门前凝固的血冰,卷起地上那滩驿卒呕出的暗红血污,留下几道蜿蜒扭曲的痕迹,如同命运无声的嘲弄。玄甲覆冰霜,墨毒蚀天兵,而人心,在这瘟疫的阴影下,正各自谋算着生路。云城的寒夜,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