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秦桧眼中闪烁着更深的算计,“他死了,陛下派去北疆‘查证安抚’的钦差人选…就该轮到我们‘举荐’了!届时…哼!”他冷笑一声,未尽之语充满了毒辣的意味。
一道请旨“体恤”钦差王崇礼病体、召其回京“静养”的奏折,当天便递进了宫闱深处。皇帝赵佶看着奏折,眼神明灭不定。他当然明白秦桧的用心,但此刻,他也需要一个台阶,一个暂时平息朝议、安抚清流的台阶。王崇礼,这个已经失去价值的棋子,回来“病逝”,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他朱笔一挥:准!
* * *
北风怒号,卷起漫天雪沫。
官道旁一处破败的驿站,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寂。几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晃动的光影。
一辆半旧的马车停在驿站后院,车帘紧闭。王崇礼裹着厚厚的狐裘,蜷缩在冰冷的车厢里,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不住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确实病了,在赵王大营那惊魂一夜后,恐惧、忧思、风寒便如同跗骨之蛆缠上了他。李长天称王后,他虽然被“保护”在王府深处,锦衣玉食,名医诊治,但内心的煎熬和恐惧却日甚一日。他知道自己知道的太多,是李长天手中的刀,也是秦桧眼中的钉。
当那道召他回京“静养”的圣旨送到云城时,王崇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静养?这分明是催命符!秦桧要灭口了!他想留在云城,哪怕被李长天软禁,至少…或许能活命。但圣旨如山,抗旨不遵的罪名,足以让李长天立刻杀了他以撇清关系!
无奈,绝望之下,他只能踏上这九死一生的归途。李长天倒是“仁义”,派了十名精锐骑兵“护送”。但王崇礼知道,这十个人,防得住明刀,防不住暗箭,更防不住“病逝”!
“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王崇礼用手帕捂住嘴,摊开时,赫然又是一小滩暗红的血丝。他眼中充满了绝望。
“大人,驿站到了,风雪太大,今夜只能在此歇脚了。”车外传来护送队正(名唤张诚)低沉的声音。
王崇礼虚弱地点点头,在随从搀扶下,颤巍巍地下了车。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沫扑面而来,让他一阵眩晕。驿站条件简陋,房间阴冷潮湿,只有一盆炭火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随从端来热汤和简陋的饭食。王崇礼毫无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热汤暖身。他挥退随从,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炕沿,借着昏暗的油灯,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夹袄内衬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剥开油纸,里面赫然是那份盖着钦差关防、浸透了他血泪与恐惧的亲笔手札原件!以及李长天交给他的、张德禄密信的关键几页!
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也是他唯一的生路希望。他不能让它落在秦桧手里!更不能让它随自己“病逝”而消失!他必须把它…送到一个能扳倒秦桧、或许还能保他一命的人手里!
他艰难地铺开一张信纸,蘸墨的手抖得厉害。
“杨继业大人台鉴…”
他强撑着病体,字字泣血,将云城惨状、赵王暴行、秦桧贪墨的证据、以及自己如何被李长天胁迫、如今又被秦桧追杀灭口的绝境,浓缩成短短一封信。最后,他恳求杨继业看在同僚一场、为国除奸的份上,务必派人接应,救他一命,并将这份关乎社稷存亡的铁证,呈送御前!
写完最后一个字,王崇礼如同虚脱般瘫倒在炕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内衣。他将密信和那几页铁证,再次用油纸仔细包好,然后,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他艰难地解开玉带,用小刀割开玉带内侧的衬里,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塞了进去,再重新缝合好。玉带,是官员身份的象征,等闲不会离身,更不易被搜检。
做完这一切,他已耗尽所有力气,瘫在炕上,望着屋顶漏风的破洞,听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一丝渺茫的期盼。杨继业…清流领袖…但愿…但愿你能收到这封信…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驿站外风雪肆虐的黑暗中,几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透过窗棂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他房间那盏摇曳的灯火。
“目标确认,就在东厢房。”
“秦相有令,务必做得干净,不留痕迹。最好是…‘旧疾复发,呕血而亡’。”
“明白。药…准备好了吗?”
“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半个时辰后发作,状似心肺爆裂而亡。”
“好。子时动手。记住,拿到他贴身携带的所有文书!尤其是…盖着关防印信的东西!”
风雪更急了,如同厉鬼的呜咽,掩盖了黑暗中弥漫的杀机。驿站昏黄的灯光,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与风雪中,如同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烛火。王崇礼的性命和他怀中那份足以搅动天下的密信,正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