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天抬起手,打断了陈墨的话。他的目光从郭图谄媚的脸上移开,投向城下那片依旧在燃烧、在厮杀的街区。那里,一队靖难军士兵正在围攻一座深宅大院,院墙上,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正用弓箭和砖石拼死抵抗。院内隐约传来女子的尖叫。
“那是谁家?”李长天声音平淡。
“回王爷,是原幽州通判王仁的府邸。此人是秦桧门生,顽固不化,拒不投降。其家丁负隅顽抗,已伤我数名弟兄。”一名负责肃清该区域的将领(原黑龙营悍匪,名唤黑熊)上前禀报,脸上带着嗜血的兴奋,“请王爷下令!末将带人冲进去,鸡犬不留!”
“王爷!那王仁冥顽不灵!当诛九族!以儆效尤!”郭图为了表忠心,立刻尖声附和。
李长天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落在院墙一角。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似乎是个小丫鬟,正试图从狗洞往外爬,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发现,一把揪住头发拖了回去,隐约传来鞭打和哭喊声。
李长天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座燃烧的府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传令。”
“顽抗者,杀。”
“投降者,免死。”
“府中仆役、女眷,凡不持兵刃者,不得伤害。”
“财物…充公。”
黑熊愣了一下,显然对这个“不得伤害女眷”的命令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抱拳:“末将遵令!”
郭图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马上又换上谄笑:“王爷仁义!泽被苍生!”
李长天不再看那座府邸,目光重新落在跪在地上的郭图身上。
“郭图。”
“罪将在!”郭图赶紧挺直腰板,满脸期待。
“献城有功,”李长天的声音依旧平淡,“封…安乐伯。”
郭图狂喜,正要磕头谢恩!
“赐…”李长天顿了顿,目光扫过城下那汩汩流淌的血溪和堆积的尸体,“府邸一座。就在…原赵王幽州别院吧。”
郭图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赵王别院?!那是赵晟在幽州的产业,更是他染瘟暴毙的凶宅!城中无人不知!赐住那里?!这…这是封赏?还是…诅咒?!
“怎么?不满意?”李长天微微挑眉,目光深冷。
“满…满意!谢…谢王爷隆恩!罪将…不,臣!臣感激涕零!”郭图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磕头如捣蒜,心中却一片冰凉。
“带下去。”李长天挥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苍蝇。
亲卫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的郭图拖走。
陈墨看着郭图失魂落魄的背影,又看看城下那座仍在抵抗、但抵抗声明显弱下去的王通判府邸,心中五味杂陈。大哥用郭图,却又将他置于凶宅,如同悬刃于顶。对顽抗者,既下格杀令,却又约束不得伤害无辜仆役…这手段,恩威并施,冷酷中又带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底线。
“陈墨。”李长天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臣在。”
“即刻起草安民告示,以本王名义发布。”李长天的目光投向幽州城内鳞次栉比的屋舍和更远处苍茫的北疆大地,“告诉幽州百姓,也告诉整个北疆。”
“从今日起,幽州,归靖难王府治下!”
“废除大胤一切苛捐杂税!田赋,三十税一!商税,十税其一!”
“凡北疆流民,入幽州垦荒者,授田三十亩,免赋三年!”
“开仓放粮!赈济饥民!凡老弱妇孺,每日凭户籍,可领粟米半升!”
“另,”李长天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将郭图献城之事,详加渲染,传檄北疆各州府!本王倒要看看,这大胤的官,还有几个是硬骨头!”
陈墨精神一振,眼中精光闪烁:“臣,遵旨!”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安民告示,更是一把插向大胤朝廷心脏的利刃!幽州陷落本身已是惊雷,再加上这轻徭薄赋、招揽流民的政令,以及郭图这个“榜样”…北疆乃至天下的人心,将彻底倒向靖难王府!
李长天不再言语。他重新转过身,赤足踏在冰冷的、沾满敌我鲜血的城砖上,望向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金銮殿上的玉屑,想必还未扫净吧?
他缓缓抬起手,仿佛要将那座象征着腐朽皇权的都城,连同那四分五裂的玉玺,一同…攥入掌心。掌心传来的,是冰冷的血腥,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命运的灼热力量。玉碎金銮殿,血火焚雄关。这北疆的寒风,裹挟着铁与血的气息,正呼啸着,吹向大胤王朝摇摇欲坠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