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玉玺镇新纸,墨痕蚀旧心(2 / 2)

他看到了旁边那张被印泥蹭花的废弃公文。

他看到了地上那几块碎裂的核桃壳。

他更看到了李长天刚刚批阅完毕、盖着鲜红大印、字字杀伐的章程草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陈墨的脚底板直冲头顶!比幽州城头的寒风更刺骨!

玉玺…国之重器,天命所归的象征…竟然…被用来砸核桃?!

而就在同一张书案上,这方玉玺刚刚盖下了决定人生死家产的印鉴!

这强烈的反差,这巨大的荒谬感,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陈墨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他想起了砺刃谷初起时,大哥怒斥贪官污吏、为一口活命粮拔刀而起的赤诚。

想起了云城城头,大哥看着赵王箭射流民时,眼中那深沉的悲悯与愤怒。

想起了昨夜,大哥颁布轻徭薄赋、招揽流民的安民告示时,那份试图撕开活路的决绝。

而此刻…眼前这一幕…

墨毒蚀天兵,墨毒蚀兄弟血…如今,这墨毒…竟也开始蚀那执墨之人的心了吗?权力的滋味…难道真如那碎裂的核桃,一旦尝到,便再也无法回头?连带着对权力的象征,也变得如此…随意而暴戾?

陈墨捧着文书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书案后那个赤足而坐、面无表情地咀嚼着核桃仁的男人,看着那方沾着食物碎屑和权力印记的玉玺。

李长天似乎察觉到了陈墨的僵硬。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陈墨苍白的脸,又扫了一眼案上那方沾着碎屑的玉玺,淡淡地问:“告示写好了?”

“…是…是,王爷。”陈墨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将文书呈上,却不敢再看那方玉玺。

李长天接过文书,快速浏览起来。陈墨的文笔依旧犀利而富有煽动力,将靖难王府的轻徭薄赋、招贤纳士描绘得如同北疆冻土上的救世明灯。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旧王朝的控诉和对新秩序的期许。

“嗯。”李长天点点头,没有多余的评价。他拿起那方沾着碎屑的玉玺,看也没看,直接蘸了印泥,在告示末尾那“靖难北疆王谕”的位置,重重地盖了下去!

“啪!”

鲜红的狼钮印文,牢牢烙印在崭新的告示之上。那一点核桃碎屑,被殷红的印泥覆盖,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即刻刊印,张贴各门,传檄北疆诸郡。”李长天将告示递还给陈墨,声音平淡无波。

“臣…遵旨。”陈墨躬身接过那带着墨香和朱砂气息的告示。纸上的字句依旧滚烫,但他却感觉手中的纸张冰冷刺骨。那方印玺的冰冷触感,那砸核桃的闷响,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退出书房,轻轻带上房门。门外,寒风依旧凛冽。他低头看着告示上那方鲜红的印文,那象征新生的苍狼,在朱砂的映衬下,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

书房内,李长天重新坐回椅中。他拿起那方青玉玺印,用指尖抹去印钮上最后一点残留的核桃碎屑。冰冷的玉石触感依旧。他目光投向窗外幽州城灰蒙蒙的天空。那里,新的告示即将覆盖旧的皇榜,新的秩序正在血与火的废墟上艰难建立。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玉玺。坚硬,冰冷,带着权力的重量。也带着…一丝核桃的余香。

墨痕蚀旧心,玉玺镇新纸。这北疆的王权之路,每一步,都踩在旧世界的骸骨之上,也都在无声地重塑着执印者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