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当奶娘在刑具前招认\"受主母指使调换安胎药\"时,东宫的杏花突然落了满地。裴清芷被拖出椒房殿时,发间的金钗散落在地,她望着被夺走的女儿,终于崩溃尖叫:\"是她父亲该死!柳家害得我裴家...\"话音戛然而止,萧则链的袖剑已抵住她咽喉。
抓周宴的余韵未散,东宫却已换了人间。柳如眉的儿子被养在苏明柔膝下,周岁那日攥着母亲留下的银铃咯咯直笑。而在冷宫深处,裴清芷望着墙上自己的影子,终于明白——在这红墙之内,从来没有单纯的爱恨,只有盘根错节的利益,与永不停歇的博弈。
凤阙催弦
端阳时节,东宫麟趾殿飘着艾草清香。四个周岁孩童在铺着云锦的软垫上嬉戏,柳如眉之子抓着银铃咿呀学语,清脆声响混着其余三女的笑声,却难掩殿内萧则链眉间的阴霾。他望着乳母怀中那个眉眼肖似柳如眉的孩子,想起产榻前凝固的血痕,袖中拳头攥得发白。
\"太子该为孩子们寻个主母了。\"苏陌璃手持鎏金团扇轻摇,翡翠护甲划过案上的《宗室婚典》,\"六宫需有正位,东宫更不能长久无主。\"她瞥见萧则链骤然绷紧的下颌,又道:\"沈院使之妹沈紫薇治家有方,唐亲王府如今蒸蒸日上...\"
\"儿臣不愿!\"萧则链猛地起身,玄色蟒纹袍扫落案上的抓周物件。琉璃算盘碎裂的声响惊得孩子们啼哭,他望着满地狼藉,声音却渐渐低沉:\"柳侧妃的仇未报,儿臣...\"
\"正是因为要护好这孩子。\"苏陌璃打断他,展开密报推到案前,墨迹未干的字迹记录着裴家旧部蠢蠢欲动的迹象,\"若无嫡母庇佑,柳氏遗孤如何在这波谲云诡中安身?\"她想起沈紫薇在唐亲王府推行的新政,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沈氏一门忠良,定能担此重任。\"
殿外忽起狂风,卷着汨罗粽香扑入殿内。萧则链望着乳母哄着孩子戴上虎头帽,那银铃随着孩童晃动再次响起,恍惚间又回到初见柳如眉的春日,她也是这般笑语盈盈。\"容儿臣...再想想。\"他最终妥协,却不知皇后袖中还藏着沈怀瑾新研制的防蛊香囊——那是为即将入主东宫的人,备好的第一道屏障。
而在唐亲王府,沈紫薇听闻消息时正在调配夏令解暑汤药。银药铃撞在药罐上叮咚作响,她望着窗外盛开的石榴花,忽然想起皇后上次召见时说的\"有些责任,总要有人扛起\"。暮色漫过宫墙,这场关于储君正妃的暗潮,已然裹挟着前朝后宫的利益,悄然翻涌。
惊雷炸响的子夜,东宫诏狱的铁门轰然洞开。裴清芷披头散发蜷缩在霉斑遍布的墙角,听到脚步声骤然抬头,金步摇残片划破苍白的脸颊。当看到萧则链手持明黄诏书踏入时,她突然癫狂大笑,笑声混着狱外暴雨,惊得梁间夜枭扑棱棱乱飞。
\"太子殿下终于来了?\"她踉跄着爬起,锦缎华服早已褴褛,\"柳如眉不过是个寒门贱婢,她父亲本就该死!\"话音未落,萧则链的袖剑已抵住她咽喉,剑锋映出她眼底疯狂的恨意。
\"赐死。\"诏书展开的声响淹没在雷鸣中。萧则链望着这个曾在东宫巧笑倩兮的女子,想起柳如眉临终前死死攥着的银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两名侍卫上前时,裴清芷突然挣脱桎梏,从袖中掏出半截碎瓷:\"我裴家不会善罢甘休!\"
血花溅上斑驳的青砖时,苏陌璃正站在坤宁宫廊下听雨。翡翠护甲轻叩檀木栏杆,她望着手中裴家与西域势力勾结的密报,唇角勾起冷意。\"去告诉太子,\"她对心腹宫女低语,\"裴府连夜转移的账本,已在本宫手中。\"
消息传至唐亲王府,沈紫薇握着药杵的手微微停顿。银药铃轻响间,她想起柳如眉曾托人送来的民间偏方,转头对唐语柔道:\"备车,去东宫看看那孩子。\"夜色中,六辆朱漆宫辇驶出王府,车轮碾过积水,将满街灯火搅成破碎的金芒。
而在慈宁宫,华太后捏着佛珠的手突然收紧。当听闻裴清芷的死讯,苍老的声音带着叹息:\"终究是裴家...太心急了。\"烛火摇曳,起几十年前那场同样腥风血雨的宫闱争斗——红墙内的因果循环,从来都逃不过一个\"贪\"字。
三更梆子声惊破寂静,裴明霜卸去满头珠翠,素白中衣外仅披一件单薄的灰锦袍,赤足踩在冰冷的青砖上,匆匆赶往乾清宫。发间只余一支素银簪子,映得她面容愈发苍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陛下!皇后娘娘!”裴明霜踉跄着扑进殿内,重重跪倒在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臣妾管教无方,裴家出此逆女,罪该万死!”她想起初见裴清芷时,那个软糯喊她姑母的小女孩,如今却因谋害人命魂断诏狱,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萧忆痕将奏折摔在案上,龙袍下的手指捏得发白:“裴家近来动作频频,当朕是瞎子不成?”他想起漕运贪墨、私通西域的密报,眼中满是怒意。苏陌璃端坐在凤椅上,翡翠护甲轻轻敲击扶手,目光冷冽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裴明霜。
“贵妃请起。”苏陌璃打破僵局,声音清冷如霜,“裴清芷犯下大错,自当伏法。只是裴家...”她故意顿住,观察着裴明霜的反应。
裴明霜浑身颤抖,从袖中掏出连夜写好的家书:“臣妾已修书兄长,劝诫裴家安分守己,绝不再行不轨之事。若裴家再有异动,臣妾愿以死谢罪!”她字字泣血,想起唐亲王府中儿媳们的笑脸,想起儿子萧彻如今蒸蒸日上的政绩,怎能因裴家的野心毁于一旦?
萧忆痕接过家书,扫过上面的字迹,怒意稍稍缓和:“念在贵妃诚恳认罪,此事暂不追究裴家。但若再有下次...”他没有说完,却让殿内气氛降至冰点。
裴明霜叩首至地,额头已红肿一片:“谢陛下、皇后娘娘开恩!臣妾定当严加管束裴家,以报天恩!”待她起身离去,夜色已深,宫道上唯有她踽踽独行的身影,与漫天冷月相伴。而在坤宁宫,苏陌璃望着裴明霜远去的方向,翡翠护甲在掌心转了个圈——这一局,不过是刚刚开始。
惊蛰次日,卯时三刻的阳光斜斜照进宣政殿,裴明霜兄长裴承钧身着素色常服,解下玉带与冠冕,膝行至丹陛之下。他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臣裴承钧叩见陛下、太子殿下,裴家管教不严,酿下大错,罪该万死!\"
萧忆痕捏着奏折的手微微收紧,龙袍下露出半截西域进贡的鎏金匕首——那是密探从裴家暗宅搜出的物证。\"裴卿可知,私藏甲胄、勾结番邦,按律当如何?\"他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棱,惊得阶下执戟武士屏息凝神。
太子萧则链站在蟠龙柱旁,腰间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想起柳如眉尸身僵硬的模样,想起儿子攥着银铃啼哭的场景,目光如刀般剜向裴承钧:\"若非皇后与贵妃求情,裴家满门今日便该血染菜市口!\"
裴承钧猛地叩首,额头在青砖上磕出血痕:\"臣愿散尽家财,捐作边疆军饷!\"他从袖中掏出厚厚的田契账本,\"裴家所有商铺、田庄,尽数充公!只求陛下、太子殿下,给裴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想起昨夜妹妹裴明霜哭着跪在祠堂,以裴氏列祖列宗之名发下的毒誓,他心中一阵绞痛。
苏陌璃端坐在凤辇之上,翡翠护甲轻点扶手。她望着裴承钧佝偻的脊背,想起暗卫送来的急报——裴家已连夜遣散门客,焚毁与西域往来的密信。\"陛下,\"她缓声开口,\"裴大人既有悔改之意,不妨...\"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萧忆痕将奏折重重掷下,\"裴承钧即刻致仕返乡,永不得入京!裴氏子弟五年内不得入朝为官!\"他的冕旒随着动作剧烈晃动,\"若再让朕发现裴家有不轨之举,定当满门抄斩!\"
裴承钧如蒙大赦,连连叩谢。当他退出宣政殿时,春日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回望巍峨的宫殿,他攥紧袖中妹妹写的\"谨守本分\"的血书,终于明白:在这九重宫阙之下,任何野心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