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攥紧药箱,声音发颤:“嬷嬷的意思是...”
“意思?”嬷嬷拍了下拐杖,震得墙角蟋蟀噤声,“容贵妃苏倾城是太师义女,苏党把持六部半数印信,陛下选秀避开苏党羽翼,却把你们推到风口浪尖!明日起,掖庭的炭火怕是要比别处少三成——知道为什么吗?”
宋知夏想起父亲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冷汗浸透了后背。嬷嬷凑近她们,枯瘦的手指点在三人胸口:“陛下要借你们的出身敲打世家,可世家的手段...”她突然压低声音,“三年前崔家倒台时,冷宫夜夜有哭声,连带着伺候的宫女都没留活口。”
周铁衣腰间铜铃轻响,她梗着脖子道:“我在战场上见过尸山血海,还怕这些阴私手段?”
“战场上的刀枪看得见,这宫里的毒计却...”嬷嬷突然剧烈咳嗽,从袖中掏出个褪色锦囊塞给林晚棠,“太医院有个刘院判,是老身同乡。你明日去当差,若遇上难处,就说‘夜露湿寒需姜茶’。”
更鼓声遥遥传来,嬷嬷起身时,苍老的声音混着叹息:“好自为之吧。记住,在这宫里,比谨小慎微更要紧的,是让自己有点用——对陛下有用,对别人...”她意味深长地瞥向窗外,“也有用。”
木门再次合拢时,寒风卷着枯叶扑进屋内。三个少女望着锦囊上半褪的凤凰刺绣,突然意识到,这场她们原以为只是选妃的风波,早已裹挟着前朝暗涌,将她们推上了生死难测的棋局。
晨光刺破掖庭薄雾时,宋知夏正就着冷水擦拭铜盆,忽听得远处传来宫娥奔走的脚步声。“快看!陛下昨夜连幸两名浣衣局宫女,今晨全封了采女!”尖细的嗓音撞在宫墙上,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
周铁衣攥着扫帚的手骤然收紧,竹枝在掌心勒出红痕:“这不合规矩!哪有宫女一朝封位的先例?”
林晚棠刚从太医院当差归来,药箱里还带着熬煮的当归香气,闻言脸色发白:“今早刘院判说,御书房当值的小太监瞧见,那两个宫女手腕上都缠着苏府纹样的红绳...”
话音未落,掌事嬷嬷的乌木拐杖已重重杵在门前:“蠢货!陛下这是明摆着告诉苏党——他想抬举谁,世家拦不住!”嬷嬷扯开窗棂,寒风卷着霜粒扑进来,“前儿个你们落选的世家女,哪个不是苏党赵党唐党塞进来的眼线?如今空降两个无根浮萍分宠,就是要搅浑后宫这潭水!”
宋知夏望着西厢房外新铺的红毯,那是为迎接新晋采女所备。红毯尽头,两名宫女正被簇拥着往偏殿去,她们鬓边的绢花虽廉价,眼角眉梢却掩不住得意。其中一人转身时,腕间红绳晃出金线绣的“苏”字,与容贵妃前日赏给宫娥的料子纹样如出一辙。
“她们怕是活不过半月。”嬷嬷突然冷笑,指甲抠进窗框,“朝堂上这些党派怎会容外人分羹?还记得崔家倒台时,那些被灌了哑药沉入荷花池的宫女吗?”她的目光扫过三个呆立的少女,“陛下借你们敲打世家,世家也会借你们泄愤。从今日起,你们连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
暮色渐浓时,掖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泣声。新晋采女的宫殿方向,突然腾起刺目火光。宋知夏站在门槛前,看着无数宫娥举着灯笼奔去,火光映得周铁衣腰间铜铃泛着血光,林晚棠则死死攥着锦囊,上面褪色的凤凰仿佛要挣脱丝线,飞入这波谲云诡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