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黄忠嗣早早起身,百无聊赖地等待最后一场考试。
在贡院待了整整三日,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散发酸臭味。
备好的蜜水早已变质,幸而先前不仅准备了蜜水,还备有白开水,否则只能被迫饮用考场提供的生水了。
不知过了多久,巡铺官开始走动起来。黄忠嗣眼睛一亮——终于要出题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巡铺官便传唱考题:
“赋得《孝弟为仁之本》“,题出《论语·学而》:“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
听闻题目,黄忠嗣立即挥毫作答。
这比前两日轻松太多,最关键是字数要求少。
他洋洋洒洒写完答案,将笔一掷,直接躺倒在草席上。
刚宣布完题目的巡铺官经过黄忠嗣考舍时,赫然发现答卷已写满文字,而考生竟在躺平休息。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却未作停留,径自走开了。
两个时辰后
之前黄忠嗣居住的客栈雅间里,四十许人的陈绣娘正带着十三岁的女儿黄燕如吃茶。两人正是黄忠嗣的娘亲与胞妹。
她们为了明日可以第一时间接到黄忠嗣,清晨天微微亮就在福伯的护送下,坐着牛车赶了几个时辰的山路来到县城内。
“阿娘,你说阿兄几时能出贡院?“
黄燕如托着腮,腕间银镯碰在细瓷盏上叮当作响,“茶山那些个雇工实在刁滑,阿兄都给足工钱了,竟还想要加赏钱!待阿兄考完回去......“
“噤声!“陈绣娘用茶匙轻敲女儿手背,青瓷与银器相击发出脆响,“与你说过多少次,茶庄是你舅舅在打理,与你阿兄不相干。“
少女吃痛缩手,雪腮微鼓:“又打我!等阿兄回来......“
“越发没规矩!“陈绣娘作势要拧她耳朵,见女儿灵巧躲开,只得叹道,“整日这般跳脱,都是你阿兄把你纵坏了。“
黄燕如指尖绕着杏红裙带,脸上带着不服气:“阿兄说女子也能做经世济民的大事!还说女子也能顶半边天......“
“住口!“陈绣娘急得摔了茶盏,碎瓷迸在青砖地上,“这些浑话私下说便罢了,若被那些读书人听见,你阿兄的前程还要不要?“
见女儿垂首不语,陈绣娘倚在雕花窗边叹了口气。
八年前那场落水意外后,她这儿子就像是换了魂儿。
原本木讷寡言的小郎君,如今非但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当年自己夫君病死时。
宗族叔伯借着开祠堂的名义要分他们孤儿寡母的田产,这孩子竟搬出《宋刑统》里的条文,字字句句噎得族老们拂袖而去。
虽说儿子成了街坊交口称赞的麒麟儿,可当娘的心里总悬着事。
眼看着他明年就要行冠礼,可每每提起婚配之事,这孩子不是推说“时候未到“,就是拿“没遇见可心的“搪塞。
而自打几年前进了韩山书院,更是把“学业要紧““科考为重“挂在嘴边。
前些日子更荒唐,竟当着来议亲的官媒面说什么“男子当先立后成“,气得她险些摔了插着时令芍药的越窑瓶。
最可恼的是之前端阳节,这混小子竟拦着二妹不许放定,说什么“女儿家不满十八不许出阁,最好是双十之后“。
当时陈绣娘抄起扫帚就要打,那孽障却笑嘻嘻躲到院里的金桂树后,害她追得罗袜都沾了泥。
每次只能望着祠堂里夫君的牌位暗骂:这早走的冤家倒是清净,留她个妇道人家整日受这些腌臜气!
她心中暗自决定,此次科考结束后定要为他寻门婚事,若是不应,她就吊死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