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塞北不知名的小城,家父前些年去世了,不能科举,便来此处讨些营生。”
“元疆近处要凉快许多,来这儿可还习惯?”
“习惯,大渊的花花草草在塞北是很少有的。”
“小孙先生之前落榜,后来家中有事又耽搁了,想挣些钱再去一些士族府上碰碰运气。”田二嫂在一旁小声解释:“读书人面子薄,寨主莫在盘问了。”
“这是你的月钱,还有那些花种,多余的就劳烦你为寨子多操心,日常用度上无需太节俭,寨里人大多是平头百姓没什么文化,还需孙先生多指点。”
“多谢。”收到钱,孙为安显然开心些,微微点头:“既拿了你的例银,陶然也是你的下属,听你吩咐。”
“风波寨众人如今唯一的任务便是安居乐业,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多帮忙照看。”我从桌子的暗膛里掏出一小块月牙形的玉佩:“这个是虎牙儿符,你且用它差遣众人,替我把早春的粮食安排做好,别让大家几个月后饿肚子。”
“放心。”孙为安接过月牙符:“你最近不常在寨子吗?”
“嗯,朋友落难,我也需出去走动走动。”
“不如我为寨主占一卦?”孙为安说着,自袖口掏出几枚铜钱:“五枚只能简单算个吉凶,寨主最近忧心的事是?”
“朋友之事。”
“牢狱之灾。”孙为安笃定道:“还是官家的朋友。”
“不错。”
“奇怪。”孙为安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铜钱:“稍等。”
说着,他又掏出七枚铜钱,摆弄几下又看看我,疑惑地搔搔头。
“但说无妨。”
“没,是属下学艺不精。”
“何意?”孙为安越是支支吾吾我越想知道,说话间,寨中人已经聚成一圈,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孙为安大概也看出这次卖弄技艺是骑虎难下了,只好为难的继续摆弄铜钱。
“都别急,小孙先生面子薄,可能紧张了。”田二嫂替他圆场,我则在靠自己的学识去看孙为安的阵法。
“是死局,寨主最好不要入。”孙为安终于开口,看我的眼神分明有了变化:“这其中还有个左右这事情发展的女子,但她已经做了选择。”
“女子?”
“是,寨主出面已经来不及了,若是执意如此,只会玉石俱损。”
“莫不是指袁琴琴?”我随口一说,孙为安却轻轻摇头。
“寨主最近失了夫人。”
“是。”
“寨主命里不像有夫人的人。”孙为安刚开口,田二嫂就狠狠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说什么呢!”
“无妨。”我摆摆手,与武娘子的事本是假凤虚凰,若真有命格一说,看我俩不算一对倒是合理。
“失礼了。”孙为安作揖后匆匆离去,身边的人也跟着散了,只留我还盯着孙为安留在桌上的铜钱。
“死局吗……”我自言自语,他说有个做出选择的女子,甚至在我提到袁琴琴时还摇头,言外之意自然是另有其人。
他也许不知还有哪个女子可以做怀疑对象,但我知道还有一人。
那就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选择究竟能不能救下张生,甚至说那封信也好,苏慕白在外面造势的乱子也好,仰仗的都不是我一人的力量,而张生那副无欲无求的外表下藏着的也许是齐国人的购物链,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
究竟是为了救自己的好友,还是为了自己那无处安放的大侠义气。
若是为了救人,怎能因为那人不是我原本了解的那样就放弃呢?
若是执意搭救,又与那些藐视大渊律法的人有何区别?
我这才发现,我纠结的一直不是救与不救,而是如何能让法与情兼容。
可依着苏慕白的处事来看,这是很难两全的。
午饭时我特意留在寨子里,想等苏为安再给我一些指点,而他却在自己的后山多清闲,就连他的小徒弟特地去请他来吃我买的烤羊肉都拒绝了,我便知道这事儿还得靠自己。
齐五哥的信迟迟未到,倒是街口菜市场又多了几个斩首的杀人凶犯,听田二嫂的描述,与苏慕白之前说的江湖中潜逃的犯人倒是有几分相像。
我原以为唐府的事结束,苏慕白的江湖梦基本是破碎了,没想到他与白松林在一定程度上共享了两人的权力,听田二嫂说京城新来了个什么监查巡抚复姓秦轩,是白松林的外甥。
“白松林好像只有两个女儿,其中一个前些月暴毙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秦轩是哪里的姓氏?”
“从前是异域吧,这就不清楚了。”田二嫂随意道:“可惜唐府的人不来了,不然轮不到那日袁家的丫头欺负到寨主头上。”
“你们也见着袁琴琴了?”
“见着了,只是她来了没几次,后来见过一次孙先生。”
“孙先生与她说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田二嫂嘟囔道:“小孙先生不坏,寨主别乱想他。”
我不吱声,看着田二嫂不免有些无奈。
她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妇女,先是给我招了个太子乔装的上门女婿,又找了个算卦挺真实的落魄账房,真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我还不知道的东西作祟。
“我该下山了,之后有什么事多与小孙先生商量。”我嘱咐道:“我回来之前,什么人都别给山上留了。”
“是是是,一切听寨主吩咐。”田二嫂说着要离开,复又折返:“护心镜,对了。”
“什么?”
田二嫂不由分说的从怀里掏出个护心镜递给我,说是保平安的,要我一定守好。
我身上原本穿着母亲送的护心甲,看她不由分说的硬塞给我,也没好驳她面子。
“寨主要平平安安的。”田二嫂笑得开朗,一副没什么心事的模样。
我寨子里的人大多如此,他们的心境是许多人会羡慕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