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咣当\"一声停靠在省城站台时,王谦的棉袄后背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他拎起麻袋甩上肩头,沉甸甸的份量让他心里踏实了几分。
于子明紧跟在后面,右手始终按在双管猎枪的扳机护圈上,警惕地扫视着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谦哥,咱直接去刘文龙那儿?\"于子明压低声音问道,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王谦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前广场。
八四年的省城火车站,灰扑扑的水泥地面上满是积雪融化后又冻结的冰碴子。
几个裹着军大衣的\"倒爷\"正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看见他们这身猎户打扮,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不急。\"王谦紧了紧麻袋的扎口,从兜里掏出半包大前门,这是临行前父亲塞给他的\"门面烟\"。\"先绕两圈。\"
两人故意在站前广场兜了个大圈子。王谦的余光瞥见那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果然还在尾随,身后还多了两个穿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壮汉。他不动声色地拐进一家国营百货商店,从后门钻出去,穿过两条胡同,这才甩掉了尾巴。
自由市场藏在省城西头的一条背街里。虽然是寒冬腊月,市场里依然人声鼎沸。卖冻梨的小贩吆喝着\"一毛钱三斤\",剃头匠在露天摊位上给人刮脸,热气腾腾的豆浆摊前排着长队。王谦和于子明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市场最里面一间挂着\"山货收购\"牌子的门脸前。
门脸不大,灰扑扑的砖墙上用红漆写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门口蹲着两个抽旱烟的老头,看见他们过来,其中一个慢悠悠地起身掀开了棉门帘。
屋里比外头暖和不少,一个铸铁炉子烧得通红。刘文龙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算盘,听见门响抬起头,金丝眼镜后面的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哟!小王!小于!\"刘文龙赶紧从柜台后面绕出来,身上的呢子中山装蹭得柜台边上的红漆都掉了色。\"可把你们盼来了!\"
王谦没急着寒暄,先把麻袋轻轻放在柜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刘文龙的鼻子抽动了两下,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活像嗅到血腥味的狼。
\"这回带了点啥好东西?\"刘文龙搓着手,金戒指在煤油灯下闪着光。
王谦不紧不慢地解开麻袋,先掏出最上面用油纸包着的一捆。油纸掀开的瞬间,刘文龙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十六张紫貂皮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每一张都油光水滑,在昏暗的屋子里泛着暗紫色的光泽。
\"我的老天爷...\"刘文龙的手有些发抖,小心翼翼地拿起最上面一张对着亮处查看。紫貂皮完整得惊人,只有后腿处一个小小的夹痕,皮毛丝毫未损。他翻过来检查皮板,硝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过硬也不返潮。
\"全是白喉紫貂?\"刘文龙的声音都变了调。
王谦点点头,又从麻袋里掏出两个桦树皮盒子。掀开盖子,里面是两枚熊胆,一枚呈深铜色,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另一枚颜色稍浅,透着青绿色。
\"铜胆!\"刘文龙差点跳起来,手指悬在熊胆上方不敢触碰,生怕弄坏了这宝贝。\"这品相...这成色...起码三斤往上!\"
于子明在一旁憋着笑,肩膀直抖。王谦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往外掏东西——熊皮卷得整整齐齐,摊开来足有两米长;四只熊掌用粗布包着,指甲完整无缺;最后是三张猞猁皮,虽然大小不一,但毛色鲜亮,斑点分明。
刘文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只好又放下。
\"小王啊...\"刘文龙深吸一口气,\"咱们是老交情了,价格上我绝对不亏你。\"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算盘,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手指如灵动的舞者,在算珠间轻快地跳跃,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仿佛是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会。
“紫貂皮,按现在的行市,一张二百八……”他的声音略微有些迟疑,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着王谦的反应。然而,王谦的眉毛连动都没动一下,就像一座沉默的雕塑,让人难以捉摸他内心的想法。
刘文龙见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十六张就是四千四百八。”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似乎带着一丝无奈。
王谦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掏出烟袋,熟练地卷了根旱烟,然后将其凑近炉子,轻轻一吹,火星瞬间燃起。烟雾如轻纱般缓缓升起,萦绕在他的周围,模糊了他的面容,但他的眼神却如刀般锐利,穿透烟雾,直直地落在刘文龙身上。
“熊胆……”刘文龙的喉咙有些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铜胆这品相,三千。草胆……九百五。”他一边说着,一边拨动着算盘,算珠在他的指尖下飞快地旋转,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