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夜,靠近京畿的官道上寒风呼啸。一队特殊的“难民”正顶着风雪,艰难地向西跋涉。说他们特殊,是因为这些人虽然面带风霜,衣衫却并非寻常百姓的褴褛模样,料子和剪裁都透着曾经的富贵。他们沉默地赶路,与其他拖家带口、哭号不断的流民形成了鲜明对比,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知这些衣着不俗的人为何也要背井离乡,而且是朝着战火纷飞的山西而去?
越往西走,天气越发寒凉,道路两旁的景象也越发凄惨。真正的难民面黄肌瘦,倒毙路旁者不计其数。行至一处破败的驿站附近,队伍中一名护卫的缇骑(锦衣卫校尉)见几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孩童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硬的麦饼,想要递过去。
谁知,他这一个善举,却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周围原本麻木的难民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兽,瞬间爆发,数十人蜂拥而上,疯狂争抢那块小小的麦饼。推搡、哭喊、撕打,场面顿时一片混乱,那名缇骑险些被裹挟进去,最后不得不拔出腰刀厉声呵斥,才勉强驱散了人群,但那块麦饼早已不知所踪。
缇骑们护卫着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内之人掀开帘子,漠然地看了一眼刚才的骚乱,随即放下了帘子。他便是奉了崇祯密令西来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这混乱而绝望的景象,似乎并未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澜,他的任务远比沿途的施舍更为重要和紧迫。马车在缇骑的护卫下,没有片刻停留,继续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驶去。
数日后,山西,代州城。
这座隶属振武卫的边城,此刻气氛肃杀。城头虽然还能看到大明的旗帜,但城墙内外,布满了紧张备战的痕迹。城门前,一队列装还算整齐的军士列队等候,他们便是代州守军,奉命迎接来自京师的“天使”。士兵们脸上大多带着疲惫和麻木,士气算不上高昂,但在军官的约束下,队列依旧保持着基本的纪律,比起京营那些老油条,显然强上不少。
队伍中,几个士兵在低声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来的是宫里的大太监,据说是司礼监的秉笔,圣上跟前的红人!” “太监?哼,朝廷没人了吗?派个太监来督军?咱们周总兵能听他的?” “嘘!小声点!不过……也好过那些东林党的酸儒吧?就会动嘴皮子,银子、粮草屁都看不到一个!” “说的是!前线弟兄们拿命在拼,他们倒好,还在京城里争权夺利!听说……陛下把东厂又建起来了?” “真的假的?要是真的,那敢情好!让厂卫好好查查那些贪官污吏!说不定咱们的饷银就能按时发下来了!” 底层的军士不懂太多大道理,他们只关心最实际的问题——粮饷和秩序。对于阉党和东林党的争斗,他们没有太多立场,谁能让他们吃饱饭、拿到军饷,谁能带来秩序,他们就拥护谁。东厂的重建,在他们看来,反而带来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就在士兵们议论之际,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周遇吉一身戎装,出现在城楼上。他身材魁梧,面容刚毅,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坚韧,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他目光扫过底下的队列,听到那细碎的议论声,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军前不得妄议朝政!尔等身为军人,守土杀敌乃是本分!朝堂之事,自有陛下与诸位大人定夺!再有乱嚼舌根者,军法从事!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
周遇吉治军极严,他一声怒斥,底下顿时鸦雀无声,士兵们个个挺直了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