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大病”之后,朝臣们都敏锐地感觉到,皇极殿上的崇祯皇帝变了。不再是那个虽然勤政、却时常显得犹豫不决、易受臣工意见左右的青年君主。如今的他,眼神深邃,态度时而温和时而暴戾,行事风格更是透着一股难以预测的果决与强硬。
没人知道这变化因何而来,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压力。尤其是在西北战事急转直下,太原陷落、周遇吉将军在代州一线与李自成主力展开血战的消息传来之后,京师的气氛更是凝重。国库空虚,军费告急,傻子都看得出来,皇帝急需用钱。
而皇帝似乎也找到了“解决之道”。山西晋商翟家被抄,巨额财富充入内帑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尝到了“抄家”甜头的皇帝,显然不打算就此收手。那些富可敌国的勋贵豪门,无疑成为了他眼中的下一个目标。南方的范家等巨富路途遥远,鞭长莫及,那么,先从眼前的“窝边草”下手,似乎是顺理成章的选择。
这一日,一道旨意打破了京师官场的平静。
崇祯皇帝传召内阁辅臣、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五军都督府及英国公张维贤等勋贵代表,以及新晋的东厂提督王承恩、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齐聚文华殿议事。
如此大阵仗,几乎囊括了朝廷的核心决策层、文武勋贵及厂卫头目。接到旨意的官员们心中都打起了鼓,人人忐忑不安。自上次早朝杖杀王鳌永、重开东厂之后,皇帝已经多日未曾召开如此规模的廷议,今日突然召集,所为何事?难道又要对谁开刀不成?
文华殿内,气氛庄严肃穆,却又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崇祯端坐御座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目光缓缓扫过底下垂手侍立的重臣们,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
“诸位爱卿,今日召尔等前来,是有一事,想与众卿商议。”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西北战事紧急,流寇势大,周遇吉将军虽在代州奋勇抵抗,然大军所需粮饷、军械,耗费甚巨。国库早已空空如也,内帑亦是捉襟见肘。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补给却难以为继,朕……寝食难安啊!”
他叹了口气,目光似乎饱含期待地看着众人:“国家危难,匹夫有责。我大明养士二百余年,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诸位身为朝廷柱石,国家栋梁,当思为国分忧,为君解难才是。不知……诸位可有良策,解此燃眉之急?”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也放得很低。可殿内这些官场老油条们,谁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这是拐弯抹角地要大家“捐资助饷”呢!
然而,要从这些人口袋里掏钱,比登天还难!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面上却个个不动声色。有的低头看地,有的眼观鼻鼻观心,有的甚至露出“感同身受、忧心忡忡”的表情,却就是没人主动接话茬,更没人提“捐款”二字。一时间,大殿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大家都在集体装傻。
崇祯看着底下这群“影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知道,指望这些人主动出血,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时,一直侍立在御座旁的东厂提督王承恩,适时地向前一步,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几分阴阳怪气:“陛下忧国忧民,宵衣旰食,我等臣子看着,也着实心疼。诸位大人平日里都说忠君爱国,如今正是报效之时。只是这捐资一事嘛,总得有个章程,也需得有人牵个头,做个表率。”
他话锋一转,目光瞟向了站在勋贵班列前排,正有些心不在焉的国丈周奎:“依奴婢看,满朝文武勋戚之中,若论与陛下之亲,与国朝之休戚与共,当以国丈周老太爷为首。老太爷乃是皇后娘娘的生父,陛下的岳丈,身份尊贵,德高望重。若能由老太爷率先垂范,慷慨解囊,必能上安圣心,下励百官,则军饷之困,或可迎刃而解矣!”
周奎原本正神游天外,琢磨着自家新收的几件古董,冷不丁被王承恩这一点名,顿时成了全场焦点,不由得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火竟然会烧到自己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