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军大帐之内,李自成最终选择了宋献策那看似“顺应天意”的强攻之策,这让刚刚提出迂回战略的李岩,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不满。他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不忍看到麾下将士,在周遇吉那固若金汤的防守面前,徒劳地消耗生命。强攻代州二十余日,损兵折将,士气低落,连刘宗敏麾下勇将都折损了两员,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此路不通吗?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牛金星、宋献策之流,在闯王面前日益得势,他们或阿谀奉承,或故弄玄虚,使得闯王的决策越来越偏离实际,渐失从前的英明果断。李岩感到自己被逐渐排挤在权力核心之外,一番苦心,无人理解。

是夜,月黑风高。李岩在自己的营帐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到了明日即将奉命入城“劝降”的白广恩。白广恩此人,虽是降将,但毕竟曾是明朝总兵,或许……更能理解战场的残酷和强攻的无谓?又或者,他可以去提醒一下白广恩,周遇吉其人绝非易与之辈,劝降之行凶多吉少,让他务必小心?

怀着复杂的心情,也带着一丝寻求认同、倾诉郁结的念头,李岩独自一人,提着一盏灯笼,来到了白广恩的营帐之外。

此刻的白广恩,正与其心腹亲兵紧张地商议着绑架李岩、连夜投明的具体细节。忽然听闻帐外亲兵通报,说是李岩军师深夜到访,白广恩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他怎么来了?!难道……难道是事情败露了?!” 白广恩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那心腹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将军镇定!或许……或许只是巧合?见机行事!”

白广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整理了一下衣冠,挤出一丝笑容,亲自迎了出去:“哎呀!是李军师!深夜到访,有失远迎,快快请进!”

李岩走进帐内,见只有白广恩一人(心腹已悄然隐蔽),心中稍安。他屏退了帐外的亲兵,叹了口气道:“白将军,深夜叨扰,实乃心中郁闷,想来与将军倾诉一二。”

白广恩心中暗自叫苦,脸上却装作关切的样子:“哦?军师何事烦忧?若有用得着末将之处,尽管开口。” 他一边与李岩寒暄,一边暗中观察,见李岩神色间确实只有郁闷和愁苦,不似前来问罪或试探的模样,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稍稍落下。他暗中对角落里的心腹使了个眼色,示意按原计划行事,准备调兵。

李岩毫无防备,只当白广恩是同病相怜之人(降将日子不好过,他这个直言的军师也受排挤),便将白日里劝谏闯王无果、反被牛金星等人排挤之事,一股脑地倾诉出来,言语间充满了对强攻代州策略的担忧和对牛、宋二人的不满。

白广恩表面上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军师所言极是!牛丞相和宋军师确实……唉!大王也是……太过依赖他们了!还是军师您高瞻远瞩啊!” 他虚与委蛇,与李岩互相吹捧,言辞恳切,仿佛真是引为知己。

李岩谈兴更浓,滔滔不绝地分析起周遇吉的防守策略、宁武军的士气来源(得益于皇帝的信任和钱粮),以及强攻可能带来的巨大伤亡,试图说服白广恩,或许能通过他再向闯王进言。

说到最后,李岩又认真的劝告白广恩:“白将军,明日你入城劝降,万万要小心!周遇吉此人,我亦有所耳闻,为人刚烈且机警异常,又手握重兵,粮草充足,绝非轻易动摇之人。你此去……恐是九死一生啊!务必谨慎行事,以保全自身为要!” 他是真心实意地替白广恩担心。

白广恩听着李岩苦口婆心的劝告,心中却是冷笑连连,暗道:“老子就是要去投他,还需要你提醒?” 他口中敷衍着:“多谢军师提点,末将……末将自有分寸。” 心里却在盘算着时间,外面的兵力应该差不多到位了。

时机已到!白广恩眼中寒光一闪,突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试探着说道:“李军师,依你之见,我等追随闯王,日后真能成就大业吗?如今看来,明朝虽弱,其气数似乎未尽啊……尤其那位崇祯皇帝,近来手段狠辣,颇有中兴之象。军师您学究天人,智谋过人,若能……若能弃暗投明,辅佐大明中兴,岂不更能名垂青史,成就一番不世之功?”

李岩闻言,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怒不可遏:“白广恩!你……你竟说出此等卑鄙无义之言!我李岩追随大王,乃是为了天下苍生,岂是贪图富贵、反复无常的小人!你……你竟敢劝我投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