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离开坤宁宫时,崇祯皇帝的心情是难得的轻松,甚至可以说是神清气爽。与皇后的温情和理解,暂时驱散了连日来因朝堂纷争和国事艰难带来的阴霾。他步履轻快,享受着御花园清晨的宁静。

然而,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当他再次被送回坤宁宫时,却已是另一番景象。几名惶恐的太监用软榻抬着他,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身上的明黄龙袍被鲜血大片浸染,尤其是左臂,被布条草草包裹着,血迹依然不断渗出,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陛下!陛下!” 周皇后听到宫人惊惶的禀报,几乎是飞奔而出,正好在殿门口看到这一幕。看着丈夫早上还带着笑意的脸庞此刻却毫无生气,看着那刺目的血迹,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心如刀绞,差点瘫软在地,幸好被身边的宫女及时扶住。“快!快传太医!所有太医都给本宫叫来!” 她声音颤抖,却还保持着一国之母的镇定,指挥着宫人将皇帝小心翼翼地抬入内殿。

御马监掌印太监方正化紧随其后,脸上兀自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他跪倒在皇后面前,急促地禀报:“启禀娘娘!方才陛下在御花园散步,奴才见陛下许久未归,心中不安,便带人沿途寻找,谁知……谁知竟在靠近北边宫墙的假山处,发现陛下被一狂徒刺伤!奴才等人拼死救驾,已将刺客擒获!只是陛下失血过多……” 他简述了过程,强调自己是因担心而搜寻才得以“及时”救驾。

“方公公,快起来!” 周皇后强忍着泪水,亲自将他扶起,“多亏了你忠心护主,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的忠心,本宫和陛下都记下了。”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只是如今宫中……也无甚么可赏赐你的……” 这话也隐晦地点出了内帑的窘迫。

方正化连忙再次跪下:“奴才不敢居功!护卫陛下乃奴才万死不辞之本分!”

周皇后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丈夫,又想到方正化描述的刺杀场景——皇帝独行、护卫不见踪影、刺客突然出现……她的心猛地一沉,一个尘封已久的可怕名词瞬间闯入脑海——“梃击案”!

那是万历年间,她的公公、当时的太子朱常洛(后来的泰昌帝)在慈庆宫居住时,也曾遭遇一名手持木棒的男子袭击。那场看似简单的袭击案背后,却牵扯出复杂的宫廷党争和权力倾轧。如今陛下遇刺,情形何其相似!难道这次刺杀,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背后……另有主谋?是那些对陛下新政不满的朝臣?还是宫中其他势力?这紫禁城内,到底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一时间,前朝旧事的阴影与眼前的危局交织,让周皇后感到了更深沉的不安。

就在太医们紧张地为崇祯诊治时,得到消息的袁贵妃等一众后宫嫔妃,也哭哭啼啼地赶到了坤宁宫外,想要探视。莺莺燕燕,哭声一片,虽有担忧之情,但更多的是想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或是借机打探消息,各怀心机。

周皇后本就心烦意乱,见到这番景象更是秀眉紧蹙,厉声喝止:“都给本宫住嘴!陛下正在诊治,需要静养!尔等在此喧哗哭闹,成何体统?!若是惊扰了圣驾,谁担待得起?!” 她凤威凛然,众妃嫔立刻噤声。但看着她们梨花带雨、惶恐不安的模样,周皇后心中又是一软,叹了口气道:“罢了,都先在偏殿候着吧,待陛下情况稳定了,本宫自会告知。”

宫内一片忙乱,宫外更是风雷涌动。皇帝在宫中遇刺重伤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到了朝中重臣耳中。刚刚被委以重任的东厂提督王承恩、锦衣卫指挥使李若链、以及新任京营提督英国公张世泽,几乎是同时心急火燎地赶到宫门外,请求入宫觐见,听候差遣。

崇祯此时已经悠悠转醒,听闻三人求见,尽管身体虚弱、伤口疼痛,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和安慰。“王承恩、李若链、张世泽……好,他们都来了,这说明朕这半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朕提拔的这些人,在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他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进来回话。

与此同时,太医院院判翁炳实率领几位经验丰富的太医,已经完成了对伤口的初步诊治和包扎。翁炳实向忧心忡忡的皇后和刚刚进殿的三位大臣禀报道:“启禀娘娘、诸位大人,陛下龙体暂无大碍。刺客刀上无毒,伤口虽深,失血亦多,但幸未伤及筋骨要害。只需精心调养,辅以良药,当可痊愈。”

听到太医确诊无性命之忧,所有人都长长松了一口气。崇祯自己也放下心来,但遇刺的震惊和愤怒,迅速转化为冰冷的决断。

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昔,立刻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张世泽!”

“臣在!” 英国公立刻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