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武英殿出来,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崇祯(或者说,占据了这具身体的朱铭)没有片刻耽搁,直奔坤宁宫。巡视京营,刻不容缓,但在此之前,他需要换上戎装,不仅仅是为了仪式,更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心理上的武装。
坤宁宫内,气氛肃穆。宫女和太监们小心翼翼地为皇帝卸下龙袍,捧上那副象征着皇家威仪的金漆山文甲。冰冷的甲片贴在肌肤上,带来一丝寒意,也让崇祯的头脑更加清醒。
“李自成……”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沉重的危机感再次攫住心脏。就算暂时逼迫吴襄答应调兵,远水也难解近渴。关宁铁骑最快也要十天半月才能抵达,而李自成的大军,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兵临城下。北京,这座巍峨的帝都,还能守得住吗?
一丝不舍掠过心头。这里是紫禁城,是大明朝两百年的心脏,是他名义上的家。他不想离开,更不愿成为弃都南逃的懦弱君主。可理智告诉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希望南直隶那边,还能撑起一道防线吧……” 他只能如此寄望。
皇后周氏默默地走上前,亲手为他系上披膊,又仔细整理好护心镜。看着镜中被金甲包裹的身影,虽然难掩年轻的脸庞,却也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崇祯深吸一口气,一股久违的、属于前世那个热血青年的豪情涌上心头。“朕乃大明天子,岂能坐以待毙!”
他对着皇后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毅然转身,大步踏出坤宁宫。“摆驾,去演武场!”
然而,皇帝的雷厉风行,终究敌不过宫廷那套繁琐的规矩。
他以为一声令下,便能立刻出宫,可现实却是——銮仪卫需要时间集结,御马监要去准备车驾,随行的太监、侍卫、官员也需要一一到位,各种旗帜、仪仗、卤簿更是缺一不可。
崇祯站在宫门内,看着眼前忙碌却效率低下的场面,心中刚刚燃起的豪情被消磨殆尽,只剩下焦躁和不耐。“快点!再快点!” 他忍不住催促,可回应他的只有太监们更加惶恐的请罪声和依旧缓慢的准备进度。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小时),那庞大的、象征着天子威仪的仪仗队伍才终于准备停当。坐上那装饰华丽却并不舒适的御辇,崇祯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他掀开帘子,看着巍峨的宫墙在身后缓缓退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该死的体制,正在将大明拖向深渊!
车驾辘辘,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抵达了京师内城的演武场。
这里曾是京营将士操练、献技、接受检阅的荣耀之地。史书记载,太宗(永乐)皇帝在此阅兵,数十万精锐军容鼎盛,气势恢宏,万国使节无不为之震撼。可如今,呈现在崇祯眼前的,却是一片凋敝景象。
宽阔的场地杂草丛生,远处的箭亭、将台已显破败,风吹日晒下,红漆剥落,露出木材的本色。场地上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些士兵,与其说是列队,不如说是在扎堆。他们大多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有的甚至连甲胄都没有,手中武器也五花八门,长矛、腰刀、甚至还有几把生锈的火铳。更让崇祯心寒的是,这些士兵个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眼神空洞,完全没有一丝军人应有的彪悍和锐气。
在队伍前方,新任提督京营戎政的吴襄,正和一个身着副将铠甲的中年将领低声交谈着,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人,您看……” 那副将,名叫董琦,是京营的老人了,他苦着脸,压低声音道:“末将已经尽力了,把所有能拉出来的弟兄都叫来了,可……满打满算,连三千人都凑不齐啊!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平日里缺饷少粮,根本没什么战力。”
吴襄刚刚被强塞了这个烫手山芋,此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闻言只能叹气:“知道了,先应付过眼前再说吧。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