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平氏世代谨,耕读传家辈有人。行医演武睦乡里,不求富贵不求尊。’你明天上午找林琳,让她帮你去办理申请手续吧。”常东平沉吟了一下,说道。然后喝了杯中的茶,径自出门去了。
常东平竟然吟出了关于平原平氏的诗句,这让杨澜生很是吃惊。要知道,平原平氏乃是年逾五百的旺族,其家族规矩就是行医演武、和睦乡里,不求官不求财。在抗日战争期间,小脚盆要西攻,国民政府下达了在花园口扒开黄河的的命令,致千万人受灾。在那次大水引起的灾难中,平氏散尽家财,为灾中和灾后的救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政府要平氏子弟去政府任职,都被掌门人婉拒了,时任国民政府省主席冯大帅亲自拜望平氏掌门,并题写此诗,成为了当地世代佳话。
可惜的是,平氏从平云逸在上世纪九年代末去世后,加上改革开放经济思潮的冲击,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连续两代的后人分别考取了京城、津门的中医药大学,并留在了当地工作,其后人也就留在了大城市,在东临镇的平氏旧居中,现在只有平云逸的孙女平承莲在行医,而且她的孩子中,竟然没有人愿意学习医道了,东临镇及周边倒是出现了十几家非平氏真传的门诊。
对于平氏相关的故事虽然记入了县志和家谱之中,但慢慢地,普通百姓能够知道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其他地方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和了解平氏家族的绝对是少数中的少数,那么,而常东平能够吟出冯大帅赞誉平氏的诗句,只能说明常东平和平氏是有渊源的。
杨澜生出了门诊楼,先去医院的食堂简单吃了点东西,就提着包出了医院,漫步在医院西边墙外的小街上,恰好路灯次第亮起,将他孤独的身影拖得歪斜而绵长。
虽然常东平认可了他,让他明天就办理师从的手续,但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安排,而自己现在只有一百二十六元钱了,吃饭和住宿都已经成了问题,如果需要长期跟在他身边学习的话,那他就需要在医院的附近租一间宿舍,而且要专心学习,可现在他那里会有这样一笔钱。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工地类什么地方打短工,以求挣点生活费,但那样就会间断好不容易养成的学习思考习惯,这可是要不得的,现在的他,必须和时间赛跑,让时间尽量发挥到学习的地方,并且让生命更有意义。
来到了酒店,他取出了早上退房间时寄存的行李箱,走在街边商铺的霓虹招牌或玻璃橱窗折射出的光斑之中,不知何去何从。
不觉间走到了医院的门口,杨澜生无意间看到有两个人,像父女,女儿只的十五六岁的样子,显得比较瘦小,他们正拿着刚采购的东西往医院的大门走去,其中有瑜伽垫和枕头,他突然记了起来,住院病人的家属,有许多人为了轮换照顾病人,是会在医院的犄角旮旯里睡觉的,他不由苦笑了一下,还是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当杨澜生在门诊五楼找到了一个可以过夜的地方时,暮色像被揉碎的棉絮浸透了医院楼下那片广场,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竟然瞥见那对拎着瑜伽垫和枕头的父女从走廊的那边拐了过来,塑料购物袋的褶皱里露出半截素色的枕头,在灯光下像极了蜷缩着的苍白耳朵。他们小声讨论了几句,就在斜对面开始整理自己要休息的东西。
候诊区的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惨白的光线将蓝色塑料椅切割成整齐的方阵。杨澜生取出了一条毛毯放在候诊区角落的一张连椅上,将行李箱横在椅子的一头前,仿佛筑起一道脆弱的屏障。走廊的两边,有不少的人已经或坐或躺了,有的人还在吃东西,消毒水混着泡面残余的气味钻进鼻腔,远处值班室传来零星的键盘敲击声,和着走廊尽头急救推车的轱辘声,拼凑成深夜医院特有的白噪音。
这时,一个中年人来到了他旁边,将东西放在了相邻的连椅边,然后脱了外套铺在长椅上,瘦骨嶙峋的脊背弓成问号,杨澜生感觉他脚边的保温杯中有热气正一点点消散。感慨了一阵子,看到斜对角那年轻女孩已经抱着枕头开始打盹了,发梢垂落在胸前的衬衣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杨澜生解开领口两粒纽扣,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椅背,却在阖眼的瞬间被金属摩擦声惊得一颤——推着担架床的护士匆匆掠过,床单上的血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
他索性坐直身子,摸出手机刷新闻,屏幕冷光映得四周越发昏暗。
凌晨三点,清洁工就开始推着轰鸣的扫地机从走廊那头驶来,扬起的灰尘在光柱里狂舞。杨澜生睡的并不安稳,虽然温度什么的还不会让人受凉,每一次翻身都能感受到硬质塑料硌进肋骨的钝痛。远处传来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混着某个病房传来的监护仪滴答声,在空旷的大厅里荡出层层回响。感叹之余,不觉间竟然又睡着了。
天光微亮时,杨澜生被此起彼伏的叫号声唤醒。他揉着发麻的脖颈起身,发现斜对面的女孩仍保持着抱着枕头的姿势,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困倦的泪还是深夜的露。
杨澜生头脑恢复了清醒后,就赶忙去了最里面的卫生间,他观察过了,那是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应该是给值夜班的医护人员用的,里面还有清洁人员留下的塑料盆。他反锁上了卫生间的门,将内外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接了一盆自来水,先洗头后擦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仔细地在镜子前整理好了自己。
当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时,竟然看到一名三十几岁的护士站在门外,看样子是在等着入厕,看到杨澜生是拉着行李箱出来的,不由冷眼看了他一下,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