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说完,满脸急切地看着李阳。
‘’大嫂,晚上你让树发哥挑村里十个年轻人去县农机培训学习,我明天就去买种地的机器。‘’
第二天,李阳一大早就开车去了市里的农机市场。在市场里,他一家一家地逛,仔细比较着各种机器的性能和价格。挑了大半天,终于选定了一批适合村里土地情况的翻地机、播种机和收割机。他付完款又和商家定了送货时间,就开车从市里往回赶。
李阳的车在平整的油板路上行驶,在镇岔路口,他猛地踩下刹车,一辆马车碾着碎石发出的声响,从东山村方向疾驰而来,赶车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汉,他身上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藏青棉袄,褪色的蓝头巾被风掀起一角,黧黑的脸上写满焦灼,身体的皮鞭几乎要抽到马背,溅起的泥浆在车辕上凝成暗褐色的斑点。
车上躺着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枯黄的发丝贴着汗津津的额头,凹陷的眼窝是蒙着层浑浊的水光。干裂的嘴唇有些发紫,每一次呼吸都伴有细微的呻吟, 褪色的棉被盖在她嶙峋的肩头,棉被的边缘还沾着几处暗红的血渍。
赶车的老汉回头张望,皲裂的手掌攥紧缰绳,‘’娃他娘,再忍忍,马上就到县医院了。‘’挨着妇人坐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默默把怀里的铜壶往前推了推, 壶嘴腾起的热气拂过她泛着青灰的脸颊,却暖不透她浸在寒气里的身子。车轮突然碾过凸起的石块,剧烈的颠簸让妇人喉间溢出压抑的呻吟。染着药渍的帕子从指缝滑落,在铺满霜花的车底板上轻轻颤动。
李阳从车里走出来,朝赶车的老汉招了招手。赶车的老汉见状一拽马的缰绳,原本疾驰的马车在李阳身旁停了下来。赶车的老汉看着李阳,脸上充满了焦急和疑惑。
李阳轻声问道:‘’大爷,你们这是去医院看病吗?‘’
“是啊,娃他娘肚子疼厉害,恐怕要生了,村里的接生婆说娃他娘年纪太大了,得赶紧送县医院。”老汉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李阳看了看妇人的情况,果断说道:“大爷,您这马车太慢了,坐我的车去吧,能快些到医院。”老汉犹豫了一下,眼里满是感激又带着几分顾虑:“那……那你的车装得下吗?这可太谢谢你了!‘’李阳赶忙打断了他:‘’装得下,‘’说着和青年一起把妇人小心地抬进车里。李阳让老汉和青年也上了车,然后一脚油门朝县医院赶去。一路上他不断安慰着老汉,让他别着急。
到了医院,老汉焦急地医生说:‘’医生,娃他娘肚子疼得厉害,是不是快生了。‘’医生看着夫人隆起的腹部,‘’这哪是怀孕?我看应该是长了肿瘤,先去拍个片子吧!‘’
李阳本打算开车回去,村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办。可当他听了医生说病人的腹部长了肿瘤,就决定等结果出来再回去。
拍完片子,医生皱着眉头把李阳和老汉叫到一旁,“情况不太乐观,病人的腹部长了个碗大的肿瘤,得马上手术。我看你们还是去市医院吧!‘’
老汉枯树皮般的手掌死死攥着诊断单,指点因用力过度泛着清白。他直勾勾盯着一身白大褂的医生,喉结上下滚动三次才挤出沙哑的声音:‘’碗,碗大的瘤子?‘’话尾像被风卷走的枯叶消散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里。
突然,他佝偻的脊背轰然坍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整个人顺着墙面滑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浑浊的眼珠布满血丝,私自盯着诊断单上的‘’肿瘤‘’二字,干裂的嘴唇机器的翕动。重复着无人能听清的呢喃,沟壑纵横的脸颊上,两眼混着泥垢的泪水蜿蜒而下,在脖子皱纹里积成浑浊的小洼。
‘’老天爷啊,你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呀?‘’他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枯瘦的肩膀剧烈抽搐,‘’我砸锅卖铁供娃读书,她捡菜叶省口粮,可这病咋就,咋就落在他身上啊!‘’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地上,震得走廊嗡嗡直响,消毒水味里弥漫着绝望的咸涩。
那个年轻人听了医生的话呆呆的望着妇人。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掐,呼吸都变得艰难,医院里的换气扇发出轻微的嗡鸣,可他额头上的冷汗却不受控制地滚落,顺着下颌滴在衣角衣,晕开深色的痕迹。
‘’怎么会长肿瘤了!‘’他踉跄着扶住旁边的椅背,膝盖一软几乎要跌落下去。此刻像碎裂的玻璃碴,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旋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见胸腔里心脏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混着耳鸣,几乎要将他吞噬。
白炽灯下,妇人像片风干的枯叶,她颧骨高高凸起,皮肤蜡黄发灰,头上裹着褪色的蓝头巾,脖上的血管像扭曲的枯藤爬向凹陷的锁骨,干裂的嘴唇泛着清白,呼吸声混着浑浊,每次起伏都带动胸腔剧烈震颤腔。李阳喉头突然发紧,妇人头上的蓝头巾和和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半截蓝头巾一模一样。父母被大火烧得焦黑的躯体又浮现在脑海里,对这个病秧秧的妇人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李阳拉起瘫坐在地上的老汉,‘’大爷,还是赶快去市立医院吧!做手术要紧。‘’
‘’去市立医院,可我哪有钱呐!‘’老汉哽咽的声音里带着无助和绝望。
‘’大爷,救命要紧,这钱我先拿!‘’ 李阳拍了拍老汉肩膀。最后又和那个青年把妇人抬回车上。老汉和青年坐上车后,李阳一脚油门,车像一支离弦的箭向市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