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陆鸿渐书房时,暮色正顺着雕花窗棂爬进来。檀木书架在阴影里如蛰伏的巨兽,萧清欢抚过冰凉的书脊,忽然在《齐民要术》与《资治通鉴》的夹缝间触到异样的凹陷。暗格弹开的瞬间,霉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泛黄的账本边角还沾着暗红痕迹,像干涸的血。
“母后!”八岁的楚烈和拓跋兰图突然掀帘而入,锦缎绣鞋在青砖上发出脆响。萧清欢猛地转身,将账本藏在袖中,却见儿子乌亮的眼睛盯着她的手,“您又在看那些吓人的东西?”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楚烈额前垂落的碎发,“烈儿怎么来了?”
“王公公说您半日没去用膳,烈儿吵着要找您。”拓跋兰图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
“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枣泥酥,烈儿特意留给母后的。”楚烈抢先说道,童声带着撒娇的尾音,却让萧清欢喉头发紧——自从皇帝病倒,这孩子仿佛一夜抽条,学着用稚嫩的肩膀分担朝务。
待楚烈蹦跳着离开,萧清欢颤抖着展开账本。墨迹在暮色中洇成可怖的纹路:二十年前萧家军粮被劫的真相,陆氏与北疆暗通的密信,还有最刺眼的一行——“斩草除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用血写的那个“陆”字,原来指向的是凤冠霞帔的陆氏家族。
子夜梆子响过三巡,紫宸殿的铜鹤灯将萧清欢的影子投在蟠龙柱上,晃得像飘摇的招魂幡。皇帝枯瘦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浑浊的眼珠里泛起血丝:“清欢...朕怕是等不到...彻查那日了...”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龙榻吱呀作响。
萧清欢按住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望着珠帘外影影绰绰的太医身影,突然想起白天收到的匿名信。“皇后挟幼主以令朝堂,妄图效仿武曌旧事”的字迹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墨迹里混着细小的金粉——那是陆贵妃最爱的妆奁用料。
“母后!”楚烈的哭喊刺破夜色。萧清欢冲出门,正撞见儿子被孙公公死死抱住,小脸上满是泪痕:“他们说父皇快不行了!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将颤抖的孩子搂进怀里,听见远处传来景阳钟沉重的轰鸣。守夜的宫女们开始撕帛,哭声渐次漫过宫墙。楚烈突然抬起头,眼中的恐惧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属于孩童的锐利:“母后,儿臣要监国。”
萧清欢愣住了,怀中的身体虽还纤细,却已显出帝王的雏形。她忽然想起匿名信上的指控,想起陆氏账本里的滔天罪孽,终于缓缓点头:“好,明日早朝,母后陪你坐那龙椅。”
次日卯时,萧清欢抱着楚烈登上九重丹墀。龙纹金椅冰凉刺骨,殿下群臣的目光如芒在背。礼部尚书出列时,笏板叩地发出清脆声响:“陛下年幼,恳请皇后娘娘垂帘听政!”
“不可!”陆贵妃的声音突然从珠帘后传来。她身着月白翟衣,钗环相撞发出细碎声响,“先帝遗诏并未提及垂帘,此举恐违祖制!”
萧清欢垂眸看着怀中攥紧龙袍的小手,突然轻笑出声:“妹妹说得有理。”她将楚烈轻轻推向前,“从今日起,陛下亲政。但...”目光扫过陆贵妃骤然变色的脸,“若有人妄图惑乱朝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