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在这里就是跨几步的事。
金墉城里孩童不多,不过王凝之这次不是开学校,所以没那么讲究,号召大家有空都可以去听,不限男女老少。
范宁准备了两日,即将开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授课。
广场上的杂草已经被除去,但缝隙间的青苔仍清晰可见,中间铺着几张草席,这便是授课现场的全部了。
范宁毫不在意地率先坐下,谢道韫带着帷帽,坐在王凝之身边。
百姓们三三两两地在广场边缘好奇张望,只有几个孩童在父亲巴掌的威胁下,不情愿地到中间坐下,身体还不自在地扭来扭去,互相挤眉弄眼。
王凝之回头看了眼后面的百姓,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靠近点。
有几个大胆的年轻人响应了他,但也停在了几米开外。
王凝之笑着摇摇头,对范宁说道:“不等了,先生请开始。”
范宁点点头,开始讲《春秋》。
他讲得十分细碎,用《左传》的故事性吸引听众,借《谷梁传》和《公羊传》来阐释义理,但又有自己的理解在里面。
讲完“公及邾仪父盟于蔑”称呼中的讲究时,不少百姓隔得太远,听不清,不自觉地往前走。
等到讲“郑伯克段于鄢”的前因后果时,范宁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有的坐着,有的蹲着,但都静悄悄地。
“……为何用‘克’,因为段有部众,就不再是兄弟相争,双方如同两国交战,为何称‘段’,而不称弟,因为他不敬兄长……”
王凝之同样听得很认真,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儒学也是,一本《春秋》便有诸多解释,圣人怎么想的早就无从知晓,谁来讲都不可避免地夹带私货。
将近两个时辰,范宁才堪堪讲完第一小段,隐公元年的部分。
王凝之见时间不早了,起身道:“今日就到此吧,多谢先生。”
范宁起身回了一礼。
周围的百姓纷纷行礼表示感谢,但还有些意犹未尽,所以没有散去。
王凝之笑道:“忙你们的去,明日再来,可不能累着先生。”
众人这才笑着离开。
王凝之再次谢过,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太极殿,感慨道:“这里有多少年没听到读书声了。”
“虽说有教无类,但今日这般授课,效果并不好。”范宁一本正经地开始课后总结,“还是需从孩童教起,方见成效。”
“这我如何不知,”王凝之苦笑,“但洛阳安定下来才多久,能有几个孩童,眼下这般只是尽人事,聊胜于无罢了。”
范宁想了想,点头认同,“府君能有这份心,已是大不易了。”
眼下玄学大行其道,再加上道教和佛教的轮番冲击,传统儒学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厉害,像范宁这样的儒生被掌权的门阀世家边缘化,并不受待见。
从好的方面讲,佛、道的加入,丰富了儒学的内容。
但换个角度,疑问就来了,这是让儒学变得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