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没有继续出手,就是想到了这些问题。
天下人服不服,桓温并不在意,但他已经年过花甲,几个成年的儿子都有些平庸,并不是合格的接班人,兄弟里面最出众的桓冲,对取代晋室没有丝毫兴趣。
桓温看了眼王凝之,“我若还是你这个年纪,你死定了。”
王凝之想了想,“或许吧,但有的人哪怕只能做一日天子,也会铤而走险的,幸好桓公不是那样的人。”
“幸好什么,”桓温看着他,“幸好我将这大好河山留给你了吗?”
王凝之微微摇头,“倘来的天下,我才不要,就像桓公二十年前想的那般,先收复河朔,平定关中,再论其它。”
桓温喟然道:“年轻真好啊。”
王凝之不卑不亢地回敬道:“桓公也曾年轻过的。”
桓温的条件其实比王凝之更好,消灭成汉后,他在晋国国内已经没有对手,却因为被司马昱推出来打擂台的大名士殷浩,白白浪费了几年时间。
他刚开始北伐时,秦国还是苻健在位,燕国的都城还在蓟城,若是提兵北上、坐镇洛阳的是桓温,三国之间肯定不是现在的局面。
桓温是有能力打入关中,也有能力夺回河北的,但他将大好机会一一放过。
等王凝之到洛阳时,北边的燕国已经迁都邺城,由古之遗爱慕容恪执政,一代战神慕容垂领军,西边则是弑君夺位的苻坚和王猛这一对千古君臣。
桓温面容苦涩,说道:“是啊,当年你来荆州找我,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会是现在这一番局面。”
王凝之坦诚道:“那时我和嘉宾一样,都视桓公为明主,希望公可以平定天下,然后众望所归,取代晋室。”
桓温回忆了下这些年的蹉跎,突然道:“现在呢,我若是现在进入建康,然后以你为将,出兵荡平天下,你会同意吗?”
王凝之果断摇头,“十年前我肯定会很高兴地答应下来,但现在不行了,我不确定我在前方厮杀的时候,后面等着我的是什么。”
他指的是双方信任的破裂,桓温始终没有真正相信王凝之。
但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在洛阳拼死拼活地干了这么多年,也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了。
若是打不下天下,那是他没那个能力,虽死无憾,但能打下来,却交给别人,不仅是他,他的一众部下都不会答应。
桓温也就这么一问,他知道不可能了。
以今时今日王凝之的地位,就算他答应了,桓温也不敢信。
不然桓温现在对司马家做的事,过不了几年王凝之就会一样样地复刻在桓家身上。
一个平定天下的主帅,会有无数人等着他往前再迈一步。
桓温就是这么想的,可惜他没做到先决条件。
“你就那么有信心可以消灭秦、燕,恢复中朝疆域吗?”
“没有,但我想试试,”王凝之看着他,坚定道:“山河破碎,百姓流离,不能重归一统,这天下的战乱便永无停息之日。”
桓温最后问了一句,“你冒险求见我,就不担心被我所杀,苦心经营付诸东流吗?”
王凝之笑了笑,“我知桓公,亦如桓公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