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唤作“盲爷”的独眼彪,那只完好的独眼在昏沉光线下,如同蒙尘的刀锋。
他枯爪般的手缓缓拢起那几颗干瘪的心脏,一言不发,抬头望向主座上依旧神色沉凝、只在指间捻动一丝混沌雾气的吴通。
那丝雾气在他指间流转,时而吞噬微光,时而散出微不可察的古老韵律。
时光于这方腐烂炼狱中爬行,如同附骨之疽缓慢扩散。
混沌潮汐永无止息地冲刷,将绝望一寸寸磨蚀得更深。
镇渊号仿佛一头沉入无尽淤泥的巨兽,只在苟延残喘。
半个月后,一场变乱自天河下游陡然席卷而至!
“报——!”
嘶哑的吼声撕裂了死寂,一个浑身裹满腥绿粘液、身上甲胄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得千疮百孔的探哨撞入主舱!
“下游…下游墨蛟湾!突然冒出数万头‘蚀骨黑鲎’!成群结队!撞碎了前哨观测塔!正在撕咬三号、七号资源岛的防护阵基!岛上囤积的开山雷石和灵药快保不住了!”
蚀骨黑鲎!生于混沌阴秽浊流,外壳坚逾精钢,口器如旋转石碾,能喷吐蚀肉化骨的毒涎!
以往此类规模的水妖骚乱,对天河水师而言虽烦,却也不过是大一点的风浪。
自有训练有素的“陷阵”营开赴驱散斩灭,既能捞取妖丹材料换取功绩,亦可趁势从资源岛上“调度”些紧俏物资中饱私囊。
帅堂的门被粗暴推开,裹挟着腥风的英布大步闯入,甲片铮铮作响,神情压抑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大元帅!墨蛟湾虫豸骚动!末将麾下儿郎正可练兵杀妖!您看…?”
干将则无声地立在门口阴影处,如同潜伏的毒蛇,静待吴通的反应。
案后,吴通似乎正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玄武镇渊符,符上龟蛇道纹流转迟缓。
浓烈的劣酒气息混着水妖粘液的腥臊扑面而来。
他闻言,慢慢抬起头,眸底深黯混沌难明,甚至带了一丝酒意薰染的迷蒙。
挥了挥手,声音低沉懒散:“区区虫豸,何须本帅亲自过问…你们看着处置便是。”
言罢,竟当真又拿起粗陶碗,啜饮了一大口浑浊酒浆!
浊液顺着他嘴角滑落一滴,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
英布脸上那压抑的戏谑瞬间化为狂喜与毫不掩饰的鄙夷!
“末将领命!”吼声如雷!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冲向外甲板,沿途撞开几个畏缩的清淤卒,纵声咆哮穿透混沌波涛:“陷阵营!披甲!上舟!随本将开拔墨蛟湾!开利市!捞油水!”
他兴奋得如同扑向腐肉的秃鹫。
紫微陛下说得没错!这就是个废物!
那墨蛟湾出产的上品‘海魂玛瑙’,老子这次要装满三艘仓!
沉重的舰船调动号角呜呜吹响,几艘相对完整、布满血污杀痕却装备精良的青铜战船脱离舰队,撕裂浑浊浪涛,向着下游那翻涌的腥绿毒雾疾驰而去。
英布雄壮的身影立在为首战舰船头,猩红披风猎猎招展,意气风发!
镇渊号死寂的甲板阴影里,几个侥幸被吴通“宴”过的中层枯坐角落。
那断臂混江虫看着远去的船影,独眼中血丝遍布,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带血的气息:“肥差…又送他们亲儿子去发死人财了…海魂玛瑙…嘿嘿…这次拿兄弟们血肉又能换多少?”
抱布囊的老卒死死捏着怀里的破布,浑浊眼珠望着昏暗帅堂的方向,里面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在碎裂,最终只剩下深不见底、冻彻骨髓的绝望。
这新帅…果然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