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吴通袖袍一卷,收回卷轴,那军令状消失于镇渊符光中。
“英布副帅既立此状,本帅许你统领‘陷阵’、‘天枢’两营精锐一万,所有随军库藏任你调用!即刻开拔!半月为期,此乱不平,唯你是问!”
“末将领命!”英布一把撕扯下身上那几片碍事的碎甲,露出精钢般虬结肌肉,带着滔天杀意与证明自身的狂怒,转身冲出了帅堂!
沉重的号角再次撕裂混沌怒涛,“陷阵营!天枢营!全军披甲!随本将再战墨蛟湾!不屠尽妖巢,誓不归还!” 吼声夹杂着无边的戾气,震得无数残兵耳膜生疼。
几艘更为庞大、舰装明显精良许多的巨型青铜战船脱离舰队核心,载着咆哮的英布与那精锐一万,如同离弦的血色利箭,狠狠扎向下游那片翻滚着毒雾墨绿的墨蛟湾!
镇渊号上陷入一种更为微妙的死寂。
甲板一角,几个被吴通宴请过的中层缩在阴影里。
断臂混江虫扒拉着船舷,看着那杀气腾腾远去的大军,独眼死死盯着翻涌的混沌海面,啐出一口血沫,声音嘶哑低沉:“两营齐出…棺材本都押上了…英布这疯子…上次没死的侥幸…这次又要填进去多少?”
他身边,抱布囊的老卒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麻木的绝望,默默从油腻布包里又摸出两粒死黑色的、干瘪得如同石头的心脏干果。
帅堂门口,干将那细长的眼睛隐藏在阴影里,目送英布的船影消失。
他微微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线,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瞬,仿佛在无声嗤笑,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算计。
随即转身,身影无声地融入了镇渊号更深层的黑暗之中,如同从未出现。
半月时光,在永恒咆哮的混沌怒涛中,快得如同飞梭。
每一天,镇渊号都在等待着墨蛟湾的战报,但每一次,只有一些零星的、语焉不详的混乱消息由侥幸逃回的伤兵带来,拼凑出越发诡异的战况:
“妖巢…不是巢!是一片会动的尸骨礁!那些黑鲎…是傀儡!”
“英布将军第一天就冲了进去…和那妖王对上了!打了三天…不分胜负!”
“将军怒急了!命令三天拿下!说谁敢退后一步…就地格杀…”
“第四天…第七天…第十天…还在妖骨礁里拼命啊!那些骨头妖会复活!杀不绝!”
“我们的人…死了好几千!连百夫长都填进去十几个了…将军说已经重创妖王!再加把劲…”
“将军还说…那妖王在嘴硬!喊着什么……‘精锐算个毛?老子打的就是精锐!’…”
帅堂内,吴通依旧每日“设宴”,听着那几位清淤尉带来的混乱信息,指间捻动的混沌雾气似乎更加深沉了一些。
偶尔抬头,目光穿透残破的舰舷,投向混沌怒涛的最深处,葬王涡的方向。
终于,第十四日的傍晚。
整条天河,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那咆哮的混沌怒涛不再是自下游向上席卷,而是如同受到莫大牵引,形成一股恐怖的逆向洪流,疯狂倒卷,裹挟着无数破碎的星骸、舰体残片、甚至是闪烁的兵器碎片,朝下游墨蛟湾方向汹涌冲去!
仿佛一个巨大的塞子被拔掉,天河的水要流干!
“呜呜——嗷——!!!”
更为宏大、更为癫狂、裹挟着浓郁血腥与绝望的兽吼声自下游如亿万厉鬼哀嚎般逆流而上!
其中更夹杂着惊恐到极点、彻底崩溃的人族惨嚎!
镇渊号剧烈颠簸,几乎倾覆!
甲板上一片哭爹喊娘,无数兵卒滚落在污浊腥臭的血泥里!
一道浑身浴血、甲胄全碎、仅剩半幅内衬布衣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手掷出的石头,撞破浑浊气浪,狠狠砸在镇渊号主甲板上!
正是英布!
他那精悍魁梧的身躯此刻遍布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尤以心口一道紫黑爪痕最为恐怖,汩汩流淌着腥臭粘稠的黑血!
左臂软软垂落,骨头茬子刺穿皮肉。
昔日狂傲刚硬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度的恐惧、绝望与难以置信的崩溃!
他挣扎着想站起,却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黑血,只能像濒死的鱼一样在血污里抽搐。
他身后,数艘勉强跟上的残破巨舰正亡命奔逃,舰体上挂满了密密麻麻哀嚎挣扎的残兵,更后方,无尽墨绿色的毒雾如同死亡的浪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混沌海面,所过之处,连天河本身的混沌浊流都被侵蚀成腐败的紫黑!
墨绿色的骨质触手在毒雾中若隐若现,其上赫然串联着尚未被完全消化的、天河水军的破碎尸骸!
英布抬起沾满血污、已经扭曲变形的脸,惊恐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毒雾浪潮,发出不成调子的、野兽般的呜咽。
他手指痉挛地抠着甲板上的腐肉,黑紫色的毒血随着动作不断渗出。
败了!一败涂地!两营精锐,万余人马,半月血战,非但未能平叛,反而葬送殆尽!
那葬王涡的滔天巨浪,仿佛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