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师门严令·监视与试探(2 / 2)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心脉处,那股被萧遥点破后便一直隐隐作痛的滞涩感,此刻骤然变得尖锐无比,仿佛真的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正在疯狂生长、攒刺!是功法的反噬因心神剧震而加剧?还是这残酷命令本身带来的绝望,正在催化那致命的玄冰凝结?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寸寸冻结,灵魂正被无形的寒冰枷锁勒紧、拖拽,沉向无光的深渊。师门……这曾是她信仰的基石,力量的源泉,荣耀的归属……此刻,却化作了比萧遥描述的永恒冰封更加恐怖的吞噬巨口!一边是功法的缓慢绞杀,一边是师门的即刻牺牲!

“弟子……”凌清雪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深深低下头,不敢让长老们看到自己眼中那几乎要碎裂开来的痛苦与挣扎,“……领命。”

这两个字,重逾千钧,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抽空了她最后一丝温度。

“很好。”冷千山满意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下达的只是一道寻常指令,“下去准备吧。记住,宗门之令,重于山岳。你之性命荣辱,皆系于此。莫要……让宗门失望。”

最后一句,平淡无波,却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心寒。

沉重的玄铁门在身后无声关闭,将密室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与冰冷算计彻底隔绝。然而,那无形的枷锁和死亡的阴影,却已如附骨之蛆,死死缠绕在凌清雪身上。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玄铁门,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密室外幽深的通道里,镶嵌在墙壁上的月光石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通道死寂无声,只有她自己那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在冰冷的石壁间空洞地回响。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冰渣,寒气顺着气管直抵肺腑,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心口那块沉重的“冰坨”不仅没有因为离开密室而减轻,反而在死寂的孤独中更加清晰地凸显出来,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沉闷的痛楚和令人心悸的滞涩感。

“就地格杀……”

“清理门户……”

“以证清白……”

冷千山那毫无感情的声音,柳玄风隐含贪婪的阴冷眼神,莫红鸢鹰隼般带着死亡审视的目光……还有那抹喉的手势!如同魔咒,在她空荡荡的识海里疯狂地回旋、撞击、轰鸣!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她摇摇欲坠的信仰丰碑之上。

瑶光仙宗……圣洁超然的仙道圣地?还是……一个披着神圣外衣,内里却充斥着贪婪、冷酷与无情算计的冰冷机器?那些谆谆教诲的长老,那些威严慈祥的师长,他们所维护的,究竟是道统传承,还是某种……不可告人的、甚至可能连他们自身都深陷其中的巨大隐秘?

萧遥那如同诅咒般的断言,此刻竟与师门这赤裸裸的牺牲令诡异地重叠在一起,在她脑中反复震荡:

“心脉自生玄冰……冻彻神魂……”

“你自己就是一块万年不化的冰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清理门户……以证清白!”

两条路,都是绝路!一条是缓慢的、由内而外的自我冰封,在永恒的清醒中承受无尽的孤寂与痛苦;另一条,则是被师门亲手推入的、即刻执行的、以“忠诚”为名的死亡深渊!

信仰崩塌的痛苦,远胜于肉体的任何创伤。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的、全方位的撕裂感。她过去所坚信的一切——宗门的荣耀、长老的智慧、功法的神圣、自身存在的价值——都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碎成齑粉。巨大的迷雾如同冰冷的浓雾,将她彻底吞没。她该信什么?她该忠于谁?她该……何去何从?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尽头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凌清雪猛地惊醒,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和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冰寒液体(那甚至不是温热的泪)。她挺直了腰背,努力让脸上重新覆盖上那层习惯性的、清冷孤高的面具,尽管这面具之下已是千疮百孔,裂痕遍布。

她迈开脚步,向着自己在“听雪轩”的居所走去。脚步看似依旧轻盈如雪,踏在冰冷的石板上悄无声息,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无形的刀锋之上,留下的是看不见的血痕。

她的居所位于“听雪轩”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名唤“寒月小筑”。推开门扉,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冷梅香气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布置得极为素雅简洁,一床、一桌、一椅、一镜台,别无长物。月光透过雕花的冰裂纹木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清冷的光影。

凌清雪反手关上房门,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没有点灯,只是踉跄着走到那面光可鉴人的巨大水月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足以令星辰失色的绝美容颜。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绝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令无数修士仰慕的瑶光圣女。

然而,凌清雪的目光,却死死地、穿透般地凝视着镜中那双属于自己的眼眸。

清冷依旧,却不再空灵澄澈。在那幽深的瞳孔最深处,以往如同万载寒潭般不起波澜的冰层之下,此刻正剧烈地翻涌着惊涛骇浪!那是无法掩饰的惊惶、深入骨髓的恐惧、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以及……被至亲至信之人亲手推向绝境的无边绝望!像一头被困在冰笼中濒死的美丽灵兽,徒劳地撞击着无形的壁垒。

她抬起手,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位置。隔着柔软的衣料,她仿佛能清晰地“触摸”到那块正在缓慢凝结、不断散发着死亡寒意的“玄冰”。那是功法赋予她的力量源泉,此刻却更像是一颗正在倒计时的、注定会将她彻底毁灭的毒瘤。

师门冷酷无情的指令,如同悬在头顶、随时可能斩落的铡刀。

体内潜藏的致命隐患,如同不断收紧的冰之绞索。

前路茫茫,皆是深渊。

凌清雪缓缓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如同寒风中脆弱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镜中那清冷绝世的仙子身影,在冰冷的月光下,显得如此单薄,如此……摇摇欲坠。仙子坠凡尘,并非沾染了红尘烟火,而是背负上了远比红尘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枷锁与罪孽。

夜,还很长。寒月小筑内,只有一片死寂,和无声弥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