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三声清脆到令人心颤的金铁交鸣声几乎同时响起!
三颗乌木算珠,如同长了眼睛的精灵,精准无比地、分毫不差地撞击在三枚磷火箭矢最核心的符纹节点之上!
那凝聚着阴寒灵力的惨绿箭矢,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符箓所化的火焰骤然熄灭,箭矢本身在撞击的瞬间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化作点点暗淡的绿色光尘,被雨水一冲,彻底消散无踪。阴寒之气也随之荡然无存。
“什么?!” 瘦高个脸上的阴鸷和即将得手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惊骇!他赖以成名的“阴磷追魂箭”,足以洞穿精铁、冻结气血,竟被几颗凡俗的算盘珠子,如此轻描淡写地凌空击碎?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然而,死亡的阴影并未因他的惊骇而停止蔓延!
击碎磷火箭矢的算珠去势仅仅微微一滞,便带着冰冷的杀意,如同附骨之蛆,朝着他激射而来!速度,甚至比刚才更快了一分!
瘦高个亡魂大冒,怪叫一声,拼尽全力向侧面扑倒,同时将腰间皮囊里所有的防御符箓不要钱似的疯狂激发!
噗!噗!噗!
仓促间撑起的几面灵力护盾,在蕴含恐怖动能的乌木算珠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算珠轻易地撕裂了灵光护盾,狠狠贯入他的身体!
左肩胛骨应声碎裂!右腿膝盖骨被直接洞穿!最致命的一颗,擦着他的颈动脉飞过,深深嵌入他身后的砖墙之中,只留下一个幽深的小洞!虽然没有立刻要命,但肩腿骨骼尽碎,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力,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筛糠般颤抖,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惨哼。
从萧遥抄起算盘,到胖子烂泥般倒地哀嚎、瘦高个瘫软如泥,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巷口的鼠须汉子,脸上的嚣张和贪婪还未来得及完全褪去,就被眼前这血腥、诡异、完全颠覆他想象的一幕彻底冻结!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被天雷劈得半死不活、气息萎靡的男人……
一把油腻腻、沾着猪油的破算盘……
几十颗乌木珠子……
然后……
他那个以蛮力着称的胖子兄弟,手臂粉碎,满口喷血,倒在地上像被割了喉的猪一样抽搐……
他那个阴险狡诈、符箓狠毒的瘦高个兄弟,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瘫在泥水里只剩下哆嗦和呻吟……
而那个“魔头”,依旧背对着他,左手还拎着那把滴着泥水和血水的破算盘,身体因为天罚的余痛还在微微颤抖,右肩处被天雷撕裂的伤口,正缓缓渗出新的血水,混入雨水,沿着破烂的衣角滴落。
反差!极致到荒谬的反差!
鼠须汉子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的死人脸还要惨白。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引以为傲的胆气和算计,在这绝对的力量碾压和荒诞的杀戮方式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恐惧!无边无际的、足以淹没理智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鬼……鬼啊!!!”
一声变了调的、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鼠须汉子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再也不敢看那如同魔神般的身影,更不敢看地上两个兄弟的惨状,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个地狱!逃离这个能用算盘珠子杀人的怪物!
他猛地转身,手脚并用地向巷外亡命奔逃,慌乱中左脚绊到右脚,“噗通”一声重重摔在泥水里,啃了满嘴的污泥,又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茫茫雨幕,那惊恐万状的背影,狼狈得如同被恶鬼追赶,眨眼间就消失在迷蒙的雨帘之中,只留下巷子里回荡着他那变了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惨嚎余音。
陋巷之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胖子喉咙里“嗬嗬”的、被血沫堵塞的绝望喘息,以及瘦高个因剧痛而发出的压抑呻吟,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伴奏。
凌清雪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按着玉符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松开,冰凉的玉符滑落袖中。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萧遥……不,是钉在他左手拎着的那把算盘上。
油腻的乌木框架,几根串珠的竹档上还挂着暗红色的血珠,正随着雨水的冲刷缓缓滴落。那些乌木算珠,大部分已经随着刚才那狂暴的一击散落各处,深深嵌在泥地里、墙壁上,甚至胖子的血肉里。仅存的几颗,无力地垂挂在竹档上,在风雨中微微晃动,发出细碎沉闷的磕碰声。
一把算盘……一把凡俗肉铺里用来计算几文钱猪肉的算盘……
它刚刚做了什么?
它在一瞬间,以一种极致荒诞又极致恐怖的方式,击碎了一只灌注灵力的拳头,打断了一条粗壮的手臂,打落了一嘴牙齿,洞穿了咽喉,瓦解了阴毒的符箓,粉碎了肩胛和膝盖……
而使用它的人,就在前一秒,还在天罚的余波下痛得浑身痉挛,摇摇欲坠!
凌清雪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彻底颠覆、碾碎。她曾见过萧遥硬撼天威的伟力,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近乎神魔的宏大力量。但眼前这一幕,却截然不同。它原始、粗粝、甚至带着一种市井屠夫般的野蛮和滑稽。没有炫目的灵光,没有玄奥的法诀,只有一把算盘,一次随手的抄起,一次本能的挥甩,便将生死危机化为一场单方面的、血腥的蹂躏。
这力量,不再高高在上,而是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胆寒的实用主义。它不在乎形式,不在乎姿态,只在乎最直接、最省力地抹除威胁。仿佛任何东西,哪怕是最卑微的凡物,只要落入他手,都能瞬间化为收割生命的凶器。
这种反差带来的震撼,远比那宏大的天罚更让凌清雪感到心悸和迷茫。她看着萧遥那依旧微微颤抖、焦黑伤口渗血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跟随的,究竟是一个怎样无法以常理揣度的存在。强大与狼狈,在他身上如此矛盾又如此自然地共存。他是深渊,也是行走在深渊边缘的、被天厌弃的孤魂。
萧遥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身后两个废人的哀嚎和逃离者的惨叫。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被雷劈后的苍白和疲惫,眉头却紧紧皱着,目光再次落回左手拎着的算盘上。
他伸出右手——那只刚刚还因天罚麻痹而失控颤抖的手,此刻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却异常稳定地探出,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捏住算盘框架上仅存的一颗算珠。
那颗算珠孤零零地挂在竹档边缘,沾满了泥水和血污。
萧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强迫症般的不爽和烦躁。他不再看地上呻吟的两人,也不再理会巷口的雨幕,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碾压从未发生。他开始微微歪着头,视线如同探照灯般,一寸寸地扫过脚下肮脏泥泞的地面、散落着猪骨和杂物的角落、甚至胖子还在微微抽搐的身体附近……
那专注的神情,那认真寻找的姿态,与满地狼藉、痛苦呻吟的背景,形成了一种荒诞绝伦的对比。
他嘴里似乎还极其低微地、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句什么,被雨声掩盖。但凌清雪离得近,隐约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音节,好像是“……少了一颗……该死的……”,语气里充满了被打扰和计划被打乱的不耐烦。
凌清雪彻底僵住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谬、无力、以及一丝莫名恐惧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看着那个在泥泞和血污中,专注地寻找一颗算盘珠子的男人背影,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跟随他逃亡,或许比直面瑶光仙宗的追杀,更需要一颗钢铁铸就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