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们彻底崩溃了。首领被油污缠身狼狈不堪,军师口吐鲜血生死不知,最能打的两个头目像萝卜一样被种在了泥里。烟雾、强光、恶臭、爆炸、诡异的油污、神出鬼没的陷阱…这哪里是斗法?这分明是一场精心布置、花样百出的酷刑!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仅存的贪婪和凶性。
“跑啊!”
“他不是人!是妖怪!是符箓成精了!”
“救命啊!妈妈!”
残余的散修们发出了绝望的哭嚎,再也顾不上什么神器宝贝,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连滚带爬,互相推搡践踏着,朝着烟雾稀薄的两端山道亡命奔逃。有人摔倒了,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过,惨叫声淹没在更大的混乱喧嚣中。兵器丢了满地,也无人去捡。来时气势汹汹的数十人,此刻如同被沸水浇透的蚁群,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呕吐物、血迹、昏死的同伴、被油污和泥沼困住的头目,以及那依旧弥漫不散、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滚滚浓烟。
浓烟与混乱的边缘,凌清雪持剑而立。她的剑锋上凝结着淡淡的冰霜,脚下躺着三个被冻气侵入经脉、浑身僵硬如冰雕的散修。方才的混战中,并非所有人都被符箓影响,也有几个凶悍之辈试图绕过混乱中心直扑看起来“更好对付”的她。结果不言而喻,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萧遥那堪称“控场艺术”的符箓掩护下,他们成了凌清雪剑下最好的冰封教材。
她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鼻端充斥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混合气味,清冷的眸子里也忍不住掠过一丝无奈和……嫌弃。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烟雾中心那个依旧拎着灰色布袋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闹够了?你的‘糖豆儿’撒完了?”
烟雾缓缓流动,萧遥的身影从中踱步而出。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顺手将那个看起来依旧鼓鼓囊囊、仿佛深不见底的灰色布袋重新系好红绳,塞回怀里。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
“嗯,差不多吧,存货还有不少,不过对付这些臭鱼烂虾,再扔就有点浪费了。”他瞥了一眼地上痛苦挣扎的刀疤脸、泥沼里只剩脑袋的两个“萝卜”、以及昏死在污秽中的瘦子,啧啧两声,“你说这些人,好好的打家劫舍这份有前途的职业不干,非要来碰瓷我‘雷劈圣尊’,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他走到那被油污裹得严严实实、还在徒劳扭动的刀疤脸面前,蹲下身,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喂,大块头,商量个事儿?告诉我谁在背后给你们递刀子、画大饼的,我就帮你把这身‘油光水滑’的行头去了,怎么样?不然…啧啧,等这油彻底浸进去,你这身引以为傲的腱子肉,怕是要变成烂泥塘里的腐肉喽。”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手指还作势要去戳那不断蔓延的深黄色油污。
刀疤脸大汉浑身一颤,粘稠的油污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刺痛,那腐蚀感和萧遥轻描淡写的威胁,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丝凶悍。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声音嘶哑颤抖:“我…我说!是…是‘黑蝰’!是‘黑蝰’的人找的我们!说…说你有重宝,身受重伤,只要…只要煽动散修当炮灰,他们…他们在后面伺机出手,抢到宝贝分我们三成!还…还给了我们你的行踪路线!”
“黑蝰?”萧遥挑了挑眉,眼神冷了下来。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向那几个被闪光符灼伤眼睛、又被凌清雪剑意锁定不敢妄动的斗笠人。“呵,原来是阴沟里的长虫还没死绝。上次在千帆城拍卖行背后捣鬼,被小爷我顺藤摸瓜端了个小据点,看来是记恨上我了?搞出栽赃陷害不成,又玩起借刀杀人、浑水摸鱼的把戏?”
他慢悠悠地踱到那几个捂着眼睛、冷汗涔涔的斗笠人身前,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想玩,我奉陪。不过下次,最好派几条像样点的毒蛇来。再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还有这些臭气熏天的炮灰…”他指了指满地狼藉,“小心我把你们的老鼠洞,一个一个,全炸成烂泥塘!”
其中一个斗笠人强忍着双目灼痛,嘶声道:“萧…萧遥!你别得意!得罪了我们‘黑蝰’,天上地下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你等着…”
“等着?”萧遥嗤笑一声,打断他,“小爷我忙得很,没空等你们这些废物点心。”他抬手,动作随意地像是驱赶苍蝇,几张符箓轻飘飘地飞出,精准地贴在了几个斗笠人的后心。
“这是‘千里传讯符’,改良版的,保证你们爬回老窝之前,你们当家的就能收到我这边的‘亲切问候’。”萧遥拍拍手,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顺便再送你们一程——免费的!”
话音未落,那几张符箓猛地亮起刺目的白光!
轰!轰!轰!
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三股强劲无比的推力!如同三只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三个斗笠人的后背上!
“呃啊——!”
三个斗笠人猝不及防,惨叫着如同三颗被大力抽射的蹴鞠,划出三道狼狈的抛物线,朝着山道下方茂密的丛林深处远远地飞了出去!伴随着一连串树枝折断的咔嚓声和越来越远的惊恐叫骂,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
处理完“黑手”,萧遥的目光才落回地上那几个被符箓困住的散修头目身上。他随手弹出几缕指风。
噗!噗!噗!
刀疤脸身上的粘稠油污如同遇到克星,瞬间凝固、干裂、剥落。
泥沼中挣扎的两个“萝卜”身下的流沙陷地符灵力耗尽,泥沼重新变回坚硬的土地。
捆缚他们的藤蔓也自动松开,缩回符箓之中。
三人重获自由,却如同惊弓之鸟,看向萧遥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比看到真正的妖魔还要惊骇,连滚带爬地就想逃离这个噩梦之地。
“站住。”萧遥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定身咒一样让三人瞬间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把地上这些碍眼的‘垃圾’,”萧遥指了指那些昏死、重伤、以及被冻僵的散修,“还有这些,”他踢了踢散落满地的破烂兵器,“打包带走。山清水秀的地方,弄成这样,像话吗?”
“是…是是是!”刀疤脸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凶悍。他赶紧招呼另外两个同样吓破胆的头目,忍着伤痛,手忙脚乱地开始拖拽地上昏迷的同伴,捡拾散落的兵器,连那些呕吐秽物都试图用衣服去擦拭清理,场面狼狈又滑稽。
萧遥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向凌清雪,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懒洋洋的笑容:“麻烦精,走了,找个干净地方洗洗眼睛鼻子。啧,这味儿,比上次那妖女的劣质糖水毒药还冲。”
凌清雪面无表情地收剑归鞘,冰霜灵力微微流转,将身上沾染的些许尘埃和异味驱散。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扫过那几个正在“辛勤劳作”的散修头目时,微微顿了一下,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怜悯?随即她转身,当先迈步,朝着山道上行方向走去。
萧遥耸耸肩,悠哉悠哉地跟上。山风吹过,卷动着尚未散尽的稀薄烟雾和残留的臭气,也带来一丝林木的清新。
就在两人即将转过一处山坳,彻底离开这片狼藉战场时,异变陡生!
“唳——!”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怒的禽类嘶鸣,毫无征兆地从极高极远的云端之上炸响!那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撕裂了山间的风声,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威压,狠狠撞击在两人的耳膜和心神之上!
萧遥和凌清雪同时脚步一顿,霍然抬头!
只见极高远的苍穹之上,厚重的云层剧烈翻涌,如同沸腾的墨海。一道青金色的流光,如同坠落的星辰,正以恐怖的速度斜斜地向着下方莽莽山林坠落!在那道流光之后,隐约可见一道极其黯淡、几乎融入云层的赤色光影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
“那是…”凌清雪瞳孔微缩,握剑的手瞬间收紧。
萧遥脸上的懒散彻底消失,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那道失控坠落的青金色流光。一股极其精纯、却又带着明显混乱与痛苦气息的妖力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正随着那流光的坠落,由远及近,清晰地扩散开来!
“好精纯的妖力…但气息紊乱暴虐,受伤极重!后面那道赤影…速度太快,而且气息…”他话音未落。
轰隆!!!
那道青金色流光如同陨石般狠狠砸进了远处数里之外的一片茂密山林之中!巨大的撞击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即便隔着如此距离,萧遥和凌清雪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强烈震感!一片巨大的烟尘混合着折断的树木枝叶,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浑浊的烟柱。
紧接着,一声更加暴怒、更加痛苦、仿佛源自灵魂被撕裂的咆哮,从烟尘弥漫的撞击点轰然爆发!那咆哮声中蕴含的恐怖妖力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片山林!无数飞鸟惊惶四散,走兽哀鸣奔逃,连山间的风都似乎被这股暴虐的气息所慑,变得粘滞而沉重!
凌清雪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她握剑的手背青筋隐现,一股冰寒的剑意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在她周身凝结出细小的冰晶。“至少是妖帅级别!而且…血脉之力极强!它在警告所有靠近的生灵!”
萧遥的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他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烟尘和感知中如同怒海狂涛般汹涌扩散的暴虐妖力,眼神闪烁不定。“警告?不…它在发狂!那伤…很不对劲!后面那道赤影…”
他猛地转头看向凌清雪,语速极快:“麻烦精,你刚才取水时,是不是动过手?有没有伤到过什么特别的…鸟雀之类?”
凌清雪微微一怔,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回忆,随即点头:“半刻钟前,下游溪边。一只通体雪羽、喙爪淡金、眼瞳碧蓝的灵禽,隐匿气息极佳,悄然窥视,被我一道剑气惊走。剑气只削落它尾翼几根翎羽,并未伤及其本体。”她描述得简洁而精准。
“雪羽金喙,碧瞳…尾翼翎羽…”萧遥低声重复,脑中飞速闪过某些古老典籍中关于某种罕见灵禽的描述,再结合此刻那撞击点传来的暴虐妖力和那声痛苦到极致的禽鸣,一个极其麻烦的念头瞬间清晰!
“糟了!”萧遥一拍大腿,脸上那点严肃瞬间被一种“我就知道”的夸张无奈取代,“麻烦精啊麻烦精!你这惹祸的能耐,真是跟你的剑一样快准狠啊!那是碧瞳金喙雪云隼!妖域‘青灵峰’那位小公主最宝贝的探路灵宠!你削了它的尾羽,跟直接抽了那小祖宗的耳光有什么区别?!”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那撞击点传来的痛苦咆哮声中,陡然夹杂了一丝尖锐、愤怒、带着明显命令意味的奇异音节!虽然听不懂具体含义,但那音节中蕴含的尊贵、愤怒与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尖针,刺得人神魂都微微一颤!
紧接着,山林深处,四面八方,一道道强弱不一、但都带着浓烈野性气息的妖气如同被点燃的烽火,冲天而起!其中几道气息,强横、凝练,充满了百战凶煞之气,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青金色流光坠落的方向合围而去!隐隐的呼喝声,带着妖族特有的韵律,穿透山林传来。
“完了完了!”萧遥看着瞬间被无数道强大妖气锁定的这片区域,听着那飞速逼近的呼喝声,只觉得头皮发麻,“捅了马蜂窝了!还是妖域最记仇、最护短的那种!麻烦精,这下咱们是真有大麻烦了!”
凌清雪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看着远处烟尘弥漫的山林,又感知着那飞速合围而来的强大妖气,冰冷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准备迎接战斗的决绝。她缓缓将刚刚归鞘的秋水长剑再次拔出一寸,凛冽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剑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兵来将挡。”她只说了四个字,声音清冽如冰泉击石。
“挡?拿什么挡?那是妖域的巡逻队!带队的搞不好是妖将级别!”萧遥嘴上抱怨着,眼神却飞快地扫过四周地形,大脑如同最精密的法阵般急速运转。他一把拉住凌清雪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朝着旁边一处林木最为茂密、山势陡峭嶙峋的方向冲去,“挡个屁!先溜!被他们围住,今天这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快走!”
他一边拉着凌清雪在崎岖的山林间急速穿行,一边还不忘回头对着那烟尘弥漫的坠落地大喊一声,声音灌注灵力,远远传开:
“喂!天上掉下来的那位!对不住了!削你毛的不是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你后面那道红影子看见没?找他算账去啊!”
声音在山林间回荡,也不知那陷入暴怒与痛苦的青金色身影是否能听见。
两人身影如电,瞬间没入密林深处,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以及远处山林中那冲天妖气形成的巨大旋涡,正带着无边的怒火与威压,如同天罗地网般,朝着这片区域急速收拢。一场因误会而起,却注定无法善了的冲突,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