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依旧随意,轻巧得如同弹去衣襟上的一粒浮尘。
“铮——!”
一声比刚才更加高亢、更加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响!如同千万口巨钟同时被敲响!
那排山倒海、仿佛能腰斩巨峰的赤红罡焰,在萧遥指尖弹出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琉璃镜面,“咔嚓”一声,寸寸碎裂!狂暴的能量流失去了约束,向四周疯狂溅射,将地面切割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深痕!
而战戟本身,则发出了一声痛苦不堪的、仿佛龙吟般的巨大哀鸣!一股沛然莫御、完全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顺着戟身汹涌灌入!
“呃啊!”战红缨闷哼一声,只觉双手虎口剧震,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染红了赤红的臂甲!她整个人如同被一条无形的巨龙狠狠抽中,再也无法稳住身形,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留下一个深达寸许的脚印!沉重的战戟更是几乎脱手,被她死死攥着拖在身后,戟刃犁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火星四溅!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她拄着战戟剧烈喘息,胸甲起伏不定,赤红战盔下的目光死死盯住萧遥,没有半分惧色,只有更深的震撼和更加燃烧的战意。她双臂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虎口的鲜血沿着臂甲蜿蜒流下。
萧遥甩了甩那只弹过戟刃的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眉头微蹙,语气带着点嫌弃:“力气是够了,可惜全用死了,莽夫。”他瞥了一眼战红缨微微发颤的双臂,“力过七分,不知留三分转圜。一往无前是好事,可把自己也变成一根射出去的箭,就蠢了。箭射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点评一道火候过了头的菜。
战红缨身体猛地一震!萧遥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力过七分,留三分转圜”…这看似简单的道理,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捅破了她苦练多年、早已形成定势的某种坚固壁垒!她之前所有的招式,都追求极致的爆发,将每一分力量都压榨到极限,不留余地。此刻被点破,过往无数次因力量用老而被对手抓住破绽反击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现!
她眼中的火焰疯狂跳跃,那不是愤怒,而是顿悟的狂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双臂的酸麻,战意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凝练纯粹!她低吼一声,再次挺戟!
这一次,她的动作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狂暴冲锋。赤龙战戟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死板的武器,而是手臂的延伸。步伐交错,身形如游龙,戟势连绵,点、刺、扫、撩、砸!每一次攻击依旧带着沛然巨力,但力量的爆发点不再固定,而是在招式转换间巧妙地流转、叠加!赤红的罡气不再一味地外放燃烧,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流火,随着戟势的吞吐,时而在戟刃凝成一点寒星,时而又化作一片燎原之火,虚实相生,变化莫测!
“嗤!”一戟毒蛇般点向萧遥咽喉,快如闪电!萧遥身形微侧,那戟尖擦着他脖颈掠过,带起的劲风刺得皮肤生疼。战戟去势未尽,战红缨手腕一抖,沉重的戟身竟如灵蛇摆尾,借着前刺的余势,毫无滞涩地化为横扫,拦腰斩来!罡气内敛于刃,隐而不发,却更显锋锐!
萧遥这次没有硬接,只是脚下如同踩着无形的滑板,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小角度向后平滑半步,那凌厉的戟刃便擦着他腰腹处的衣袍扫过,凌厉的罡风将衣袍割开一道小口。
“有点意思了。”萧遥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许,“知道藏力了?可惜,还是太糙。”
战红缨充耳不闻,完全沉浸在这场战斗带来的巨大压力与飞速提升的快感之中。她眼中只有萧遥,只有手中战戟!戟势再变,如狂风骤雨,又如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时而大开大合,力劈华山;时而刁钻诡谲,如毒龙出洞。每一次攻击被萧遥或轻描淡写地格开,或闲庭信步般避开,她都能在瞬间做出调整,将萧遥偶尔点出的只言片语融入下一次攻击。
“太直!”
“变招太慢!”
“腰马合一!”
萧遥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是最精准的刻刀,将她招式中的瑕疵一一剔除。他始终只用一只手,或屈指轻弹戟身侧面,或用掌缘轻拍戟杆,或用衣袖随意拂开戟刃带起的罡风。动作幅度极小,却总能妙到毫巅地瓦解掉战红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他脚下的位置,自始至终,未曾移动超过三步!那三步之内,仿佛就是一片绝对领域,任由战红缨戟影漫天,也沾不到他一片衣角。
观战者的心绪,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骇然,逐渐变得麻木,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呆滞。瑶光仙宗那几个弟子早已忘了逃跑,瘫坐在泥地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战场中心那个闲庭信步的身影,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怪物…真是怪物…” 妖族妖兵更是早已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
凌清雪握着冰魄剑的手早已放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惊涛骇浪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平静。每一次看到萧遥出手,她对“强大”的认知边界就被狠狠拓宽一次。看着他仅凭肉身之力,轻描淡写地将一个气息强横、战技惊人的女将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心中那份因瑶光仙宗追捕而带来的巨大压力,竟奇异地消散了不少。有这样一个深不可测、又似乎站在自己这边的家伙…或许,前路并非一片黑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她压下,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冷。力量,终究要靠自己!
白灵儿则早已忘记了害怕,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狐狸尾巴摇得飞快,小拳头紧握,嘴里还小声地给战红缨“加油”:“打他!打他呀!哎呀,又被他躲开了!笨死了!用尾巴扫他下盘啊!哦不对…你没有尾巴…”她完全把这当成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至于自己的“聚灵盏”归属问题,似乎暂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在激烈的攻防中飞速流逝。战红缨的戟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升华!最初的狂暴被一种刚猛中蕴藏灵动的韵律所取代。她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赤红的战甲上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风箱,双臂的颤抖越来越剧烈,虎口的伤口崩裂又愈合,鲜血染红了戟杆。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两颗在极致高温中淬炼出来的星辰,璀璨夺目!那是一种纯粹的、在巨大压力下飞速成长、突破自身极限的狂喜!
终于,在一次倾尽全力、融合了之前所有领悟的“赤龙摆尾”式横扫被萧遥以衣袖轻拂化解后,战红缨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也被彻底榨干。沉重的赤龙战戟再也无法举起,“哐当”一声拄在地上,戟尖深深插入岩石。她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她英气的脸颊和脖颈流淌而下,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战甲下的身躯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她抬起头,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额角,头盔下的脸庞因为脱力和兴奋而显得异常红艳。她看向依旧站在原地、气息平稳得仿佛只是散了个步的萧遥,眼中没有丝毫挫败,只有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光芒,如同两团永不熄灭的烈火!
“我败了!”她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但下次,我会更强!再来战过!”这宣言,掷地有声,带着武者的尊严和对更高境界的无限渴望。
萧遥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战意和执着,那是一种对武道近乎偏执的虔诚。他眼中那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欣赏终于清晰了一丝。他随意地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开了几片落叶,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懒散和不耐烦:
“行吧。”他摆摆手,转身,招呼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凌清雪和白灵儿,“走了走了,省力是省力,站久了也累。”走出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瞥了一眼还单膝跪地、目光灼灼盯着他的战红缨,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下次?下次记得带够酒钱当沙包费,我这‘沙包’出场费很贵的。”
说完,不再理会战红缨瞬间呆滞、继而变得无比精彩的表情(混合着错愕、羞恼和一丝哭笑不得),径直朝着凌清雪和白灵儿走去。
“噗嗤!”白灵儿第一个没忍住,看着战红缨那副表情,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狐狸耳朵乱颤,“哈哈哈!沙包费!萧遥你太损了!哈哈哈!”她一边笑,一边蹦蹦跳跳地跟上萧遥的脚步。
凌清雪嘴角也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清冷。她默默收起冰魄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拄着战戟、在夕阳余晖中如同燃烧雕像般的赤甲女将,眼神复杂。这个女人,败了,却仿佛赢得了一场蜕变。她收回目光,步履轻盈地跟在萧遥身后。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入这片被战斗蹂躏过的、弥漫着尘土与血腥气息的荒原。远处,匍匐的妖兵,瘫软的仙宗弟子,都成了这幅画面的模糊背景。只有那个拄着戟、半跪在地的身影,依旧挺直着脊梁,赤红的甲胄在落日下反射着不屈的光芒,目送着那三个身影远去,眼中的火焰,燃烧得比晚霞还要炽烈。
下一次,带酒钱?战红缨英气的眉毛紧紧拧起,盯着那三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尤其是那个懒懒散散的青衫家伙。沙包费?这混蛋!她用力吸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虎口崩裂的伤口再次传来刺痛,却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羞恼。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仿佛已经尝到了下次见面时,那混蛋敲诈的烈酒滋味。
下次…她猛地攥紧了戟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下一次,定要让他无法只用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