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腐朽陷阱·时光之毒(1 / 2)

幽骸古境的入口,像一张贪婪巨口,吞噬着所有敢于踏入的生灵与光线。甫一进入,喧嚣与天光便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浓稠如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沉甸甸的湿冷,仿佛能渗透护体灵光,直接冻结骨髓。空气里弥漫着万年不散的腐朽气味,混杂着铁锈般的血腥、泥土深处的腥臊,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异香,那是足以侵蚀神魂的剧毒瘴气在无声飘荡。

脚下是坚硬冰冷的黑色石板,布满刀劈斧凿的古老痕迹和早已干涸发黑、层层叠叠的污渍。微弱的光源仅来自石壁缝隙里顽强生长的惨绿色苔藓,幽幽点点,非但无法照亮前路,反而将扭曲的甬道轮廓映照得更加诡异狰狞,如同巨兽蠕动的肠道。

“呜…这鬼地方…” 白灵儿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缩了缩脖子,声音被厚重的黑暗吸走了大半,只余下一点带着颤音的尾调。她那身平日里娇俏活泼的鹅黄衣裙,此刻在惨绿幽光的映衬下,也显得黯淡无光。她紧紧跟在凌清雪身侧,仿佛那里是唯一能汲取暖意的源泉。

凌清雪面色依旧清冷如冰,周身却已无声无息地弥漫开一层极淡的寒雾,将侵袭过来的湿冷与异香隔绝在外。她右手按在腰间佩剑“寒月”的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整个人如同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警惕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战红缨则截然不同。她那双充满战意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两簇燃烧的火焰,非但毫无惧色,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光芒。手中那杆沉重的方天画戟“破军”,被她随意地扛在肩上,戟尖随着她的步伐在冰冷的石壁上拖曳而过,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溅起点点火星。这声音在死寂的甬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挑衅的战鼓。

“好地方!”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够劲!这煞气,够磨刀!” 她用力吸了一口那混杂着血腥与剧毒的空气,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萧遥走在最前,步伐依旧是他惯常的闲散,仿佛踏足的不是凶名赫赫的绝地,而是自家后花园的青石小径。他一手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那个不起眼的酒葫芦,另一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指尖却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光晕。这光晕如同拥有生命,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波动,无声无息地拂过周遭的空间。他在“听”。听脚下岩石深处最细微的应力呻吟,听空气中尘埃碰撞时产生的微弱法则涟漪,听那无处不在的、属于“死亡”本身的无形律动。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已悄无声息地铺满了前方数十丈的甬道。

“省点力气磨你的戟吧,”萧遥头也没回,懒洋洋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里的‘刀’,可比你想象的要快得多,也钝得多。”

战红缨正要反驳,萧遥的脚步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他摩挲酒葫芦的手指微微一顿。

“嗯?” 凌清雪瞬间察觉,按剑的手指又紧了一分,清冷的眸光锐利如电,扫向前方那片看似毫无异常的黑暗甬道。

“怎么了?”白灵儿的声音带着紧张。

“脚下,”萧遥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退。”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骨骼断裂的巨响毫无预兆地从众人脚下爆发!声音并非来自某一点,而是整个甬道的地面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们立足的坚硬黑石地面,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脆弱的冰面般寸寸碎裂、向下塌陷!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黑色闪电,以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吞噬着一切!

“呀——!” 白灵儿的惊呼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所有人!

但萧遥那声“退”字,早已如同烙印般刻入凌清雪和战红缨的本能。在脚下传来第一丝异常震动的刹那,两人已如离弦之箭,足尖在尚未完全碎裂的石块上狠狠一点,身形向后暴退!凌清雪更是反手一带,将惊呼的白灵儿牢牢护住,一同向后飞掠。

唯有萧遥,依旧停留在原地——或者说,停留在他所踏的那块正在急速下坠的巨大石块之上!他身形随着石块坠落,却稳如山岳,衣袂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下方,并非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塌陷露出的巨大坑洞底部,涌动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活物”。那不是水,不是雾,而是一种粘稠、漆黑、不断翻滚沸腾的“液体阴影”。它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望气息——那是被扭曲、被加速到极致、只剩下纯粹毁灭的**时光之力**!是凝固了亿万载腐朽的“时光之毒”!

“呜——嗡——!”

黑雾如同拥有意识般,感受到上方鲜活生命的坠落,瞬间沸腾得更加剧烈!无数道粘稠的黑色触手猛地从翻涌的黑雾中探出,带着令人作呕的滑腻破空声,贪婪地卷向正在坠落的萧遥,以及那些一同塌陷下来的巨大碎石!被黑雾触手卷中的石块,并未被击碎,而是在接触的瞬间,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泽和棱角,表面迅速布满无数细密的孔洞,如同被亿万蛀虫啃噬了千万年,然后无声无息地化为灰色的尘埃,彻底融入下方的黑雾之中!

**腐朽!绝对的腐朽!** 无视物质本身的坚硬与否,直接作用于构成物质的法则层面,将其存在的时间在瞬间加速到尽头!

这并非寻常的陷阱,这是“时间”本身对闯入者的恶意具现!

“萧大哥!” 白灵儿被凌清雪带着,堪堪落在塌陷坑洞边缘一块剧烈摇晃的残存石板上,看到那恐怖的黑色触手卷向萧遥,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凌清雪脸色煞白,寒月剑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剑芒吞吐不定,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冲过去的本能。她深知,这种层面的诡异力量,绝非她的寒月剑气所能抗衡,贸然上前,只会成为萧遥的拖累。

战红缨也落在了不远处,破军戟重重拄地稳住身形。她那双充满战意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那翻涌的时光黑雾和卷向萧遥的触手,瞳孔因极致的危险感知而剧烈收缩,握着戟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绝对无法理解的、超越力量层次的“天威”时,身体本能的战栗!她的“道”,她的“戟”,在这纯粹的时间腐朽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而可笑。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无力”的冰冷感觉,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就在那数道带着腐朽万物气息的粘稠黑雾触手即将触及萧遥衣角的千钧一发之际——

萧遥动了。

他依旧站在那块急速下坠、眼看就要被黑雾吞噬的石块上,身形甚至没有太大的动作。他只是微微抬起了那只一直垂在身侧、萦绕着淡金色光晕的右手。

食指与拇指,极其随意地一捻。

仿佛只是捻起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脆响。

一颗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毫不起眼的灰白色石子,从他指尖弹出。

这石子既无破空厉啸,也无灵光闪耀,普通得就像路边随便踢到的一块碎石。它划过一道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歪斜的轨迹,轻飘飘地飞向塌陷坑洞一侧的石壁——那里,半掩在崩落的碎石和厚厚的苔藓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个布满裂纹、黯淡无光、几乎与周围石壁融为一体的古老圆形阵盘残骸。阵盘中心,镶嵌着一块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浑浊晶体。

这颗石子的轨迹,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漫不经心,与下方那吞噬一切的恐怖黑雾形成了荒诞到极点的对比。

然而——

就在那颗灰白石子在半空中划过的短暂瞬间,它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复杂到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金色纹路一闪而逝!那纹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仿佛与这古境深处某种沉寂了万古的脉搏,产生了极其短暂的共鸣!

石子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那残破阵盘中心,浑浊晶体的正中央。

“叮!”

一声清脆的、如同玉磬轻鸣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黑雾翻涌的呜咽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抵灵魂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极其短暂的暂停键。

那颗击中阵盘的石子,在接触浑浊晶体的刹那,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

但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击,那残破不堪、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的古老阵盘,中心那块浑浊的晶体,猛地亮了一下!

不是璀璨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黯淡、极其浑浊、如同垂死余烬般的灰黄色微光!这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然而,就是这一点点微弱到极致的光,却像是一块投入滚油中的冰!

下方那沸腾翻涌、正疯狂向上卷噬的粘稠时光黑雾,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所有卷向萧遥的触手猛地一僵!紧接着,那翻腾的黑雾核心,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源自本能的吸引,骤然改变了方向!

“哗啦啦——!”

如同黑色的潮汐倒卷!粘稠、沉重、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雾洪流,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萧遥,发出不甘的呜咽咆哮,疯狂地涌向坑洞侧壁那个刚刚亮起微弱灰黄光芒的残破阵盘!黑雾争先恐后地涌入阵盘表面的裂纹,被那块浑浊的晶体贪婪地吞噬、吸收!那黯淡的灰黄光芒在吞噬了黑雾后,似乎稍微稳定了一丝丝,但依旧微弱得可怜。

趁着这黑雾被引走的刹那间隙,萧遥脚尖在脚下那块即将被腐朽的石块上轻轻一点。那块石头在他离开的瞬间便彻底化为飞灰。而他的人,已如一片毫无重量的鸿羽,借着那一点微力,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飘逸而违反常理的弧线,轻飘飘地落在了凌清雪和白灵儿所在的坑洞边缘。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从塌陷爆发到他脱身落地,不过短短两三息时间。

坑底,那被引走的黑雾依旧在疯狂涌入残破阵盘,发出令人心悸的“嗤嗤”声,如同巨兽在吮吸。塌陷形成的巨坑边缘犬牙交错,残留的时光之毒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吐信,让站在边缘的人头皮发麻。

“呼…呼…” 白灵儿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小脸煞白,紧紧抓着凌清雪的衣袖,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黑色触手卷来的景象和万物瞬间腐朽的恐怖,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

凌清雪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按在剑柄上的手缓缓松开,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看向萧遥,眼神复杂,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丝深藏的震撼。那看似随意弹出的一颗石子,其中蕴含的对时机、对陷阱核心、对那残破阵盘法则残留的精准把握,简直匪夷所思。这绝非力量,这是近乎于“道”的洞察与运用。

战红缨拄着破军戟,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瞬间面对时光腐朽之力的冲击,让她体内气血翻腾不已。她死死盯着坑底那仍在被阵盘吸收的恐怖黑雾,又猛地转头看向萧遥,眼神灼热得几乎要喷出火来,那里面燃烧着强烈的不甘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渴求:“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时间?法则?你…你怎么知道打那里?!”

她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那黑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而萧遥却用一颗石子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危机。这种差距,不是境界的高低,而是本质上的鸿沟!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兴奋!

萧遥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他瞥了一眼坑底,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一点沉淀太久、发了霉的时间残渣而已。至于那个阵盘?”他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大概是当年布下这陷阱的人,怕自己人也不小心掉进去,留的后门吧。年头太久,门轴锈死了,敲一敲,还能用。” 他像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锈死的后门…敲一敲…” 战红缨喃喃重复,眼神更加迷茫又更加狂热。这解释简直比不解释还让她抓狂!

“那…那东西吸完了会不会又出来?”白灵儿心有余悸地看着坑底,那阵盘的光芒似乎稍微亮了一点点。

“暂时喂饱了。”萧遥的目光扫过那阵盘浑浊的晶体,“不过这东西年久失修,漏得很,撑不了多久。绕过去,离这坑远点。”他当先迈步,沿着塌陷巨坑边缘狭窄、布满碎石和滑腻苔藓的“路”向前走去。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相对稳固的位置,避开那些被时光之毒气息沾染、散发着腐朽意味的区域。

队伍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和沉重。刚才那惊魂一幕,如同冰冷的烙印,打在每个人的心头。时光之毒,这种超越寻常力量层次的诡异陷阱,让“幽骸古境”的凶险程度在众人心中瞬间拔高到了一个新的、令人窒息的高度。即便是战意最炽的战红缨,也沉默了许多,扛着破军戟跟在后面,眼神不时扫过周围黑暗的角落和脚下看似坚实的石板,充满了警惕。她引以为傲的力量,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甬道在绕过塌陷巨坑后,变得更加曲折幽深。两侧的石壁不再是粗糙的黑色岩石,渐渐显露出人工雕琢的痕迹。巨大的、风格狞厉怪诞的浮雕开始出现。有些是扭曲纠缠、分不清是人是兽的怪物,有些是描绘着古老祭祀场景的壁画,鲜血与火焰是永恒的主题。浮雕的眼睛部位,偶尔镶嵌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宝石或某种黯淡的晶体,在幽暗中反射着苔藓的微光,如同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闯入者。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腐朽和甜腻瘴气的味道越发浓重,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粘稠的污物。死寂依旧是主旋律,但在这片死寂之下,开始多出一些细微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像是某种多足生物在极远处的石壁上快速爬行刮擦的声音,又像是水滴从极高处落入深潭、许久才传来一声空洞回响的“滴答”声。更深处,似乎还隐隐夹杂着一种低沉、悠长、如同巨大风箱在破损的肺脏里艰难抽动的“嗬…嗬…”声,若有若无,仿佛来自地心。

“我…我怎么感觉有点晕乎乎的?”白灵儿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困惑,“刚才那招‘流风回雪’…下一式叫什么来着?我怎么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她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眩晕感。

凌清雪立刻警觉,一把扣住白灵儿的手腕,一缕精纯的寒月剑气探入其经脉,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凝重:“灵台识海有细微波动!是残留的时光侵蚀!封闭口鼻,紧守心神!” 她自己也感到一阵阵微弱的眩晕袭来,仿佛有冰冷的细针在轻轻刺探她的记忆深处。刚才那黑雾散发出的无形侵蚀,比想象的更可怕,竟能跨越空间,无声无息地影响神魂!虽然极其微弱,但时间久了,后果不堪设想。

战红缨闷哼一声,用力晃了晃脑袋,眼神锐利如刀,强行驱散那一丝恍惚。她以战意强行镇压神魂,如同用烈火焚烧侵入的寒冰,简单粗暴却有效,只是消耗极大。

萧遥走在最前,仿佛完全不受影响。他周身萦绕的那层淡金色光晕似乎微微流转,将空气中无形的时光侵蚀之力无声地排斥在外。他脚步不停,声音清晰地传来:“别想太多。这里的‘时间’是乱的,像一锅馊掉的杂碎汤。胡思乱想,容易把自己也搅进去。”

就在这时,前方的甬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呈圆形的石室出现在众人面前。石室中央,矗立着两尊庞然大物。

那是两尊高达三丈有余的石像!通体由一种深青近黑的沉重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布满岁月侵蚀的坑洼和苔痕,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重压迫感。石像的形态并非人形,更接近某种披覆着厚重甲胄的巨猿,头颅狰狞,獠牙外露,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幽暗的猩红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死死地“盯”着闯入者。它们并非静立不动!它们的姿势僵硬而缓慢地变化着——一尊正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粗糙石质臂铠中的巨拳,另一尊则微微屈膝,重心下沉,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伴随着沉重岩石摩擦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如同催命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