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扑面而来的,却是比幽骸古境深处更浓烈百倍的杀机!那不再是虚无缥缈的诅咒和死寂,而是实实在在、凝如实质的冰冷恶意,混杂着圣光的灼热、魔气的腥腐、龙气的威严以及古族秘纹的晦涩波动,如同无数根淬了寒冰的钢针,密密麻麻地刺在裸露的皮肤和紧绷的神魂之上。
空间裂缝在身后无声弥合,将那片混乱的雷霆地狱彻底隔绝。
萧遥只觉得脚下一软,踉跄半步才勉强站稳,焦黑的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燎般的灼热和细微的麻痹感,那是被天罚雷霆反复蹂躏后的残躯在哀鸣。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揉揉依旧嗡嗡作响、被雷声灌满的耳朵,指尖却只触碰到一片粗糙卷曲、散发着焦糊味的硬壳——那是他曾经飘逸的发丝,如今根根倒竖如钢针,末端还顽强地冒着缕缕青烟,活像顶了个被雷劈过的鸟窝。
凌清雪和白灵儿紧跟着他跌撞出来,同样狼狈不堪。凌清雪一身胜雪的白裙早已污迹斑斑,沾染着泥土和焦痕,几处裙角甚至被狂暴的空间之力撕裂,露出内里冰蚕丝衬里。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此刻也蒙着一层灰黑,唯有那双清冷的眸子依旧锐利如寒星,警惕地扫视着前方,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强行压下的痛楚和凝重。白灵儿更惨,平日灵动活泼的小脸此刻皱成一团,蓬松的银白长发乱糟糟地黏在脸颊和脖子上,沾满了尘土和汗水,一对雪白的兽耳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尾巴焦黑了一小片,随着她急促的喘息微微颤抖。她扶着凌清雪的手臂,大口喘着气,琥珀色的瞳孔里残留着惊悸。
唯有断后的战红缨,落地时依旧保持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她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将手中那柄饱经摧残、刃口已崩开数个缺口的沉重战戟斜横在身前,如同沉默的礁石,为身后三人隔开那无形的压力狂潮。她身上的暗红甲胄布满深刻的划痕和焦黑的印记,猩红的披风在葬神渊入口处混乱而狂暴的气流中疯狂鼓荡,发出裂帛般的声响。她的目光沉静而肃杀,牢牢锁定前方,周身散发着百战余生的铁血气息,像一道沉默的闸门,死死堵住了联军可能趁他们立足未稳发动的第一波致命冲击。
直到此刻,萧遥才真正看清了他们所闯入的,是怎样一个修罗杀场!
葬神渊的入口,并非想象中直通地心的幽暗洞穴,而是一片辽阔得令人心悸的破碎大地。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灰色,布满纵横交错的巨大裂谷,深不见底,裂缝中蒸腾起扭曲视线的暗紫色气流,散发出腐朽衰败、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更远处,空间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和撕裂状,光线在那里变得极其黯淡,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吞噬。
就在这片象征着死亡与终结的破碎大地边缘,一支难以想象的庞大军团早已严阵以待,如同环绕着腐尸的秃鹫群,散发着择人而噬的贪婪与冰冷。
东侧,圣光最为炽盛。数十位身着不同圣地制式袍服的长老、圣子圣女肃然而立,气度庄严,周身缭绕着或柔和或炽烈的圣洁光辉,将脚下灰败的土地都映照得一片通明。为首的数人,手中或托着光芒万丈的玉如意,或持着符文流转的圣剑,或头顶悬浮着古朴的青铜小鼎,浩瀚的神圣气息连成一片,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圣光领域,不断净化着周围弥漫的污秽气息。他们的目光高高在上,带着审视蝼蚁般的冷漠,牢牢盯在萧遥身上,如同在看一件即将被回收的禁忌物品。
西侧,则是魔气滔天!形态各异、气息凶戾的魔道巨擘们聚在一处,他们脚下的大地浸染着粘稠的暗红色,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血祭。翻腾的魔云中,隐约可见狰狞的魔影咆哮,腥风扑面,令人作呕。一个身材枯槁、披着破烂血袍的老魔,正将手中最后一个还在抽搐的生灵残骸丢入面前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白骨和怨魂构筑的诡异祭坛。祭坛中央,一柄滴血的魔刃悬浮着,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波动。魔道巨擘们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了赤裸裸的贪婪、残忍和毁灭欲,如同盯着砧板上最鲜美的肉块。
正北方,空间被强行撕开几道巨大的、边缘闪烁着古老符文的裂口。一群服饰奇古、气息渊深如海的男女从中踏出,正是那些隐世的古族精英。他们神情淡漠,带着一种源自血脉和岁月的天然优越感,仿佛周遭的一切纷争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其中一名面容俊朗、眉心有着一道银色竖纹的青年,只是随意地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萧遥时,如同扫过一粒尘埃,随即投向那死寂的葬神渊入口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们周围的空气都因强大的空间秘法而微微扭曲着。
而在高空,一艘庞大得如同移动山脉的龙形巨舟悬浮着,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的龙鳞状甲板,船首是威严狰狞的龙首雕像,龙口微张,仿佛随时能喷吐焚天之炎。船体周围,浓郁到化为实质的紫金龙气缭绕盘旋,发出低沉的龙吟。巨舟甲板上,排列着整整齐齐、身披秘纹重甲、手持符文长戈的大炎秘卫,如同冰冷的战争机器。甲板前方,数名气息沉凝如渊海、身着暗紫蟒袍的老者负手而立,眼神锐利如刀,带着神朝特有的霸道与不容置疑,俯瞰着下方的一切。那无形的威压,让天空都显得低矮了几分。
更别提那些混杂在几大势力之间、来自各方强大宗门或散修高手的队伍,他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目光同样死死锁定在刚刚出现的四人身上,眼神中混杂着忌惮、贪婪、杀意和一丝看戏的兴奋。
空气,彻底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冻结。圣光、魔气、古族秘纹、神朝龙威……数种迥异却同样恐怖的气息在破碎的大地上相互倾轧、碰撞,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力场。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层层叠叠地缠绕在刚刚从空间裂缝中滚出来的四人身上。那目光中蕴含的杀意、贪婪、审视和纯粹的毁灭欲望,足以让心智稍弱之辈瞬间崩溃。
联军阵营中,细微的骚动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出来了!是那个‘雷劈圣尊’萧遥!”
“果然没死!命真够硬的!”
“哼,垂死挣扎罢了。看他那副焦炭模样,一身修为还剩几成?”
“他身后那三个女人…啧,倒是可惜了,待会儿动手利落些,别伤了那张脸蛋儿……”
“欺天石的下落,就在他们身上!拿下他!”
“小心!那战红缨是块硬骨头!”
低沉的议论、压抑的杀机、贪婪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海啸,拍向葬神渊入口处那片小小的空地。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碾碎的恐怖寂静和万千瞩目之中,萧遥,动了。
他先是晃了晃依旧有些发懵的脑袋,几缕焦黑卷曲、冒着青烟的头发簌簌掉落。接着,他抬起那只同样焦黑、布满细微裂口的手,用小指慢条斯理地掏了掏嗡嗡作响、仿佛还残留着雷霆咆哮的耳朵。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家门口掸去肩头的灰尘。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在焦黑脸庞衬托下显得异常洁白的牙齿,对着前方那严阵以待、杀机毕露的庞大军团,露出了一个极其欠揍、充满了戏谑和满不在乎的笑容。
那笑容,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猛地捅破了这凝固到极点的压抑氛围。
“哟——”
一个拖着长长尾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字眼,从他喉咙里滚了出来,瞬间传遍了寂静的战场。
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被这轻飘飘的一个字狠狠揪了一下。
萧遥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圣光灼灼的圣地联盟,掠过魔气翻涌的魔道巨擘,瞥过淡漠高傲的古族精英,最后在高悬的、龙气盘绕的神朝龙舟上停留了一瞬,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了,那笑容里充满了看透一切的嘲讽和一种近乎荒谬的轻松感。
“——这么热闹?”
他摊了摊手,焦黑的手臂动作间带起一股微弱的电弧和焦糊味,显得格外滑稽,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挑衅。
“开茶话会呢?”
他顿了顿,似乎很认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茶话会”现场,然后极其诚恳地、用一种“带兄弟一个呗”的商量口吻,补充道:
“带我一个?”
轰——!
死寂被彻底打破!
不是因为欢呼,不是因为回应,而是因为瞬间爆发的、如同火山喷涌般的恐怖杀气!
圣地阵营中,几位须发皆白、道貌岸然的长老,脸上的庄严慈悲瞬间被狰狞取代,额头青筋暴起,手中的圣器光芒暴涨,发出刺耳的嗡鸣!尤其是其中一位头顶光亮、仅剩几缕银丝被圣光强行固定在头皮上的老者,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那几缕“宝贝”头发几乎要脱离圣光的束缚倒竖起来!萧遥那看似随意的一瞥,仿佛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的痛处。
“黄口小儿!安敢如此放肆!” 一名手持圣剑的长老须发戟张,厉声咆哮,圣剑光芒吞吐,将周围的空间都切割得嗤嗤作响。
魔道那边,更是群魔乱舞!刺耳的怪笑、愤怒的咆哮、嗜血的嘶吼瞬间炸开!那个刚刚完成血祭、枯槁如尸的血袍老魔,浑浊的眼珠猛地盯住萧遥,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身前的白骨祭坛嗡地一声,血光大盛,一股粘稠污秽的诅咒之力如同毒蛇般悄然弥漫开来。
“桀桀桀…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老祖我要把你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泡在万魂魔水里熬汤!” 一个头生双角、浑身覆盖骨刺的魔尊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周身魔焰升腾。
古族精英们虽依旧保持着表面的冷漠,但其中不少人眉头紧蹙,眼神中的漠然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所取代。尤其是那名眉心有银纹的俊朗青年,负在背后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萧遥那轻飘飘的“茶话会”三个字,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种来自“低等生灵”的莫大侮辱。
“哼,跳梁小丑。” 银纹青年身侧,一名面容冷艳、身着月白古裙的女子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冰珠落盘,带着刺骨的寒意,“葬神渊前,岂容秽物喧哗。早些清理干净,免得污了神骸古道。”
高空之上,神朝龙舟的甲板前端。那几位身着暗紫蟒袍、气息沉凝如渊的大炎供奉,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为首一名鹰钩鼻、眼神锐利如隼的老者,紫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属于神朝法度的威严骤然压下,让下方许多修为稍弱的修士都感到呼吸一窒。
“放肆!” 鹰钩鼻供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葬神渊乃大凶之地,岂是尔等宵小嬉闹之所?萧遥,你身负重罪,还不束手就擒,随本座回神朝听候陛下发落!或许…还能留你身后之人一条全尸!”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凌清雪、白灵儿和战红缨。
最后那句“留全尸”,带着神朝特有的霸道与不容置疑,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刺向萧遥身后三女的心底。
凌清雪清冷的眸子瞬间冰寒刺骨,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剑鞘中的冰魄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丝丝缕缕的寒气不受控制地透出,在她脚下凝结出一小片白霜。白灵儿更是炸了毛,呲着牙,琥珀色的瞳孔竖成一条危险的细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焦黑的尾巴也愤怒地竖了起来。战红缨握戟的手猛地一紧,沉重的戟杆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她猩红的披风猎猎狂舞,周身那股沉凝的铁血杀伐之气陡然暴涨,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毫不退缩地迎向高空投下的神朝威压,眼神如钢铁般坚定,无声地宣示着护卫的决心。
压力!
如同万丈深海的重压,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无孔不入地挤压过来!杀意、贪婪、愤怒、威压……汇聚成实质的浪潮,要将这葬神渊入口处仅存的四个身影彻底碾碎、吞噬!
然而,就在这股足以让真神都为之色变的恐怖压力中心,那个焦黑的身影,却像是风暴眼里唯一静止的顽石。萧遥脸上那副欠揍的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灿烂了几分。
他仿佛没听见那鹰钩鼻供奉“留全尸”的威胁,也没看到周围那无数道欲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他甚至还抽空扭了扭脖子,发出几声令人牙酸的“咔吧”脆响,似乎刚才被雷劈得筋骨有些僵硬。
“啧,” 他咂了咂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纷乱的杀意浪潮,带着一种令人抓狂的点评语气,“阵仗倒是摆得挺足。圣光、魔气、古族秘纹、神朝龙威…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搁这儿排练神魔大战呢?”
他抬起一根焦黑的手指,指尖还萦绕着丝丝缕缕未曾散尽的电弧,慢悠悠地指向那圣光最为炽烈的方向,精准地对着那位头顶光亮、仅剩几缕银丝的长老:
“那边那位…呃…‘光明顶’长老?您老悠着点儿,圣光再这么闪下去,您头顶那几根宝贝头发丝儿可就真保不住喽!这葬神渊风大,小心给您吹跑了,到时候可没地儿找去!我上次在万宝阁好像看见有卖‘固发神水’的,要不…给您指个路?” 他语气真诚,眼神里却满是促狭的笑意。
“噗嗤……” 魔道阵营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嗤笑。
那位“光明顶”长老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紫,再由紫转黑,气得浑身筛糠般抖动,指着萧遥的手指哆嗦得如同风中落叶,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头顶那几缕被圣光强行固定的银丝,果然在混乱的气流和极致的愤怒中剧烈地飘摇起来,眼看就要脱离掌控!
“小畜生!老夫今日必将你碎尸万段,神魂贬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旁边另一位圣地长老须发戟张,手中玉如意光芒暴涨,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圣光匹练就要轰出!
“哎!别急啊!” 萧遥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一抬手,指向魔道阵营那个头生双角、魔焰滔天的巨擘,“那位长角的大哥!消消火!你脚下那滩魔血是不是泡得脚不太舒服?我老远就闻着味儿了!听说你们魔域特产一种‘净足魔莲’,专治脚气顽疾,效果杠杠的!你看你这魔焰里都掺着一股子酸腐味儿,熏得前边圣地那群老古板脸都绿了!多影响咱们‘茶话会’的和谐氛围啊!”
“吼——!!” 被点名的魔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巨大的魔躯气得膨胀了一圈,双角上魔雷乱窜,脚下粘稠的魔血剧烈翻腾,“老子撕了你!!”
“还有那边几位古族的朋友!” 萧遥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人打断的机会,手指又划向那群淡漠高傲的古族精英,目光在那名冷艳的月白古裙女子身上特意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中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失敬失敬!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这位仙子,您是不是在‘万花秘境’外,偷偷给那位…呃…骑青鸾的仁兄送过一束‘蚀骨幽兰’?啧啧,那花可不好采啊!听说沾上一点花粉,骨头都能酥三年?那位仁兄后来腿软了没?能站稳不?不过您这心意是好的,就是表达方式…有点费腿脚!”
“你……住口!” 那一直保持着冰冷仪态的古族女子,脸色骤然煞白,随即涌上羞愤欲绝的潮红,手中瞬间凝聚起一团扭曲空间的恐怖能量,眼神像是要活剐了萧遥!她身侧的银纹青年和其他古族之人,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萧遥这番话,不仅揭人隐私,更是在赤裸裸地打整个古族的脸面!
“至于天上飘着的几位…” 萧遥最后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威严的龙舟,尤其是那位鹰钩鼻供奉,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却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戏谑,“神朝的供奉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动不动就要人束手就擒,还要留全尸?啧啧…知道的,您是神朝供奉,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搁这儿替阎王爷点卯呢!您这么急着替女帝陛下做决定,她老人家知道吗?还有啊…” 他故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用某种秘法清晰地送入那鹰钩鼻供奉耳中,“…您老人家在‘南离星域’偷偷置办的那座‘紫晶矿脉’,账目做得挺干净啊?听说连秘卫司都没查出来?佩服佩服!这手‘瞒天过海’的本事,比我这‘欺天石’也不遑多让了!您说…这消息要是传回神都,女帝陛下是信您呢,还是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