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之上,那灰黑色、不断变幻翻涌的法则聚合体,终于彻底凝实。
空间在它周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无声无息的扭曲、拉伸、折叠,仿佛一块透明的琉璃被无形巨手反复揉捏,呈现出无数怪诞、碎裂又强行弥合的光影。深渊古道那亘古的黑暗被彻底撕碎,又被这聚合体自身散发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灰黑色光芒重新填满。这光芒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将万事万物拖向终结的绝对死寂。
它没有眼睛,没有面孔,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最纯粹的毁灭、湮灭、混乱的法则凝聚体。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覆盖了整个核心区域,压得所有人的神魂都在瑟瑟发抖,连呼吸都成了奢望。那不是生命体对猎物的注视,而是宇宙规则本身对闯入者的无情抹除宣告。
冲在最前方的,是联军中几位威名赫赫、修为通玄的老怪物。一位来自中州古族的太上长老,须发皆白,周身环绕着九面金光熠熠、符文流转的护心古镜,每一面都散发着镇压山河的厚重气息;一位是南疆蛮族的大祭司,图腾纹身在他虬结的肌肉上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蛮荒凶兽般的原始力量,手持一柄白骨巨斧,斧刃上缠绕着撕裂空间的黑色电芒;还有一位来自东海仙岛的散修巨擘,身形缥缈,脚下踏着一朵七色祥云,手中玉如意清光湛然,似乎能涤荡世间一切邪秽。
他们是联军的中流砥柱,是敢于深入葬神渊核心的底气所在。
然而此刻,当那灰黑色聚合体“存在”于此的瞬间,当那股冰冷的、不含丝毫情感的毁灭意志扫过他们时——
时间仿佛被定格了一瞬。
九面护心古镜上流转的金色符文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烈阳的薄冰,无声无息地消融、蒸发。那位古族太上长老脸上的凝重与决绝甚至来不及转变为惊骇,他整个人,连同那身不知祭炼了多少岁月的护体神袍,就在所有联军修士的注视下,如同风化了亿万年的脆弱沙雕,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离散、湮灭。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没有能量逸散,甚至连一粒尘埃都没有留下,仿佛他和他那强大的护身法宝,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南疆大祭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图腾纹身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白骨巨斧本能地朝着前方那恐怖的存在劈落,带起的黑色电芒撕裂空间!但斧刃距离那聚合体尚有数十丈距离,斧身上缠绕的毁灭电芒便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瞬间消失。紧接着,大祭司壮硕如山的躯体猛地一震,他皮肤上那些象征着力量与荣耀的图腾纹身,像是被投入沸水的墨迹,迅速晕开、变淡、消失。他手中的白骨巨斧寸寸断裂,化为齑粉飘散。而他本人,则在一种极致的痛苦凝固在脸上的表情中,整个身体由外向内塌陷、收缩,最终坍缩成一个微小的点,彻底归于虚无。
东海散修巨擘反应最快,在古族长老湮灭的刹那,他脚下的七色祥云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霞光,身形化作一道七彩匹练,试图遁入虚空。玉如意更是清光大放,在他身后布下层层叠叠、如同水波荡漾的空间屏障。可那灰黑色的光芒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七彩匹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瞬间崩散。玉如意发出的清光屏障,如同投入熔炉的雪花,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消失无踪。那散修的身影在遁光破碎处显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迅速向上蔓延,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素描,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内,彻底“擦除”。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联军阵营。
冲在最前的几位顶尖强者,连一丝抵抗的迹象都未能做出,连一声惨叫都未曾发出,就这般诡异地、彻底地、从存在层面被抹去了!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耗费无数心血祭炼的法宝、足以纵横一方的神通,在那聚合体面前,脆弱得不如一张薄纸。
这无声的湮灭,比任何惊天动地的爆炸更能摧毁人的意志。
联军后方,无数修士脸上的狂热、贪婪、对欺天石的势在必得,瞬间凝固,随即被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
“不……不可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声音颤抖,几乎失声。
“长老!!”古族阵营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跑……快跑啊!!”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出了第一声。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联军中炸开、蔓延。
然而,那悬浮在破碎祭坛上空的法则聚合体,似乎仅仅完成了它存在的宣告。它那不断变幻的、由纯粹负面法则构成的“躯体”表面,猛地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涡旋。涡旋中心,一点无法形容其颜色的、纯粹到令人神魂欲裂的毁灭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深渊睁开了独眼!
嗡——
一声低沉到超越了听觉极限、直接震荡在所有人神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下一瞬,一道直径超过十丈、没有任何花哨、纯粹由毁灭与湮灭法则凝成的灰黑色光柱,从那涡旋中心暴射而出!它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无视空间距离的诡异感,仿佛在出现的瞬间,就已经贯穿了它所指向的整片区域。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不是破碎,而是“消失”!留下一条边缘闪烁着混沌电芒、散发着虚无气息的恐怖通道。任何物质、能量、乃至法则本身,只要被这道光柱的边缘擦中,都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气化、分解、归于彻底的虚无。
“结阵!快结万仙戮神大阵!!”一位侥幸未在第一批湮灭名单中的联军高层目眦欲裂,发出凄厉的嘶吼,试图挽回溃散的军心。
数百名反应较快的修士本能地催动法力,各色光华亮起,法宝飞舞,试图构筑起一道联合防御壁垒。五光十色的护罩、旋转的阵盘、巨大的法器虚影在联军前方仓促成型,汇聚成一个看似坚固的光盾。
嗤——!
灰黑色的毁灭光柱,如同烧红的铁钎捅穿一层层湿透的薄纸,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看似强大的联合光盾。光盾连一息都未能阻挡,便在接触的瞬间无声瓦解、湮灭。组成光盾的法宝、阵盘、法器,连同它们的主人——那数百名全力催动法力的修士——如同被投入焚化炉的蜡像,在光柱掠过的瞬间,齐齐化为飞散的光点和尘埃,连一丝惨叫都来不及留下。
光柱余势未衰,如同死神挥出的巨镰,狠狠扫入密集的联军阵型之中!
“呃啊——!”
“不——!”
“救我!!”
凄厉绝望的惨嚎终于爆发出来,汇成一片令人头皮炸裂的死亡交响。
一个手持巨盾、身披重甲的体修,狂吼着将全身力量灌注于盾牌之上,盾面腾起厚重的土黄色光晕。毁灭光柱的边缘仅仅擦过盾牌边缘,那面由深海玄铁混合星辰砂锻造、足以硬抗神兵劈砍的重盾,如同被强酸腐蚀般,瞬间消融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光柱中逸散的一缕灰黑气息沾染到体修的臂甲上,那坚固的臂甲连同其下粗壮的手臂,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体修脸上的狂吼瞬间变为极致的痛苦与茫然,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如同被点燃的纸人,从沾染灰黑气息的部位开始,迅速蔓延,眨眼间化作一团膨胀又急速收缩的灰烬,随风飘散。
一个驾驭着灵禽试图从高空闪避的修士,座下那头神骏非凡、翎羽如金的灵禽发出一声悲鸣,在灰黑色光芒的照射下,它绚丽的翎羽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枯,庞大的躯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水份,在飞行中迅速萎缩、解体,化作漫天枯骨与飞灰飘落。背上的修士惨叫着坠落,还未落地,便被下方肆虐的法则乱流卷入,绞成一片血雾。
更远处,一群结成了小型防御圆阵的修士。毁灭光柱并未直接命中他们,仅仅是其边缘散逸出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灰黑色能量波纹扩散开来。波纹扫过,圆阵外围的几名修士身体猛地僵直,他们的护体灵光如同肥皂泡般破灭,身体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纹。这些裂纹迅速蔓延、加深,他们的眼神瞬间失去光彩,变得空洞死寂,然后整个人如同被摔碎的瓷器,哗啦一声,碎裂成无数黑色的、失去所有生命气息的碎块,散落一地。
死亡的方式千奇百怪,却都指向同一个终点——彻底的抹除与湮灭。
血雾、残肢、破碎的法宝碎片、被分解的能量光屑……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沙尘暴,在灰黑色光柱肆虐的路径上疯狂弥漫。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法则崩解产生的、类似臭氧的刺鼻焦糊味,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退!快退啊!”
“怪物!它是不可战胜的!”
“逃命!分开逃!”
联军彻底崩溃了。什么欺天石,什么神物残骸,什么联盟大义,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死亡恐惧面前,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幸存者们肝胆俱裂,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离这个祭坛!逃离那个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哭喊声、绝望的嘶吼声、混乱的碰撞声、踩踏声交织在一起。无数道遁光如同炸了窝的马蜂,向着四面八方、向着他们来时的古道疯狂冲去。平日里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修士们,此刻为了争夺一个逃命的空隙,不惜将身边的同伴推向身后袭来的法则乱流,只求自己能快上一线。
场面混乱到了极致,也惨烈到了极致。
“稳住!不要乱!结阵防御……”一个身披华丽战甲、似乎是某方势力统帅的中年修士还在徒劳地嘶喊,试图收拢残兵。但一道突然从祭坛方向无声射来的、仅有手指粗细的灰白色射线,如同毒蛇般精准地洞穿了他的眉心。他脸上的焦急和威严瞬间凝固,整个头颅连同小半个身躯,如同被投入王水的金属,在一阵嗤嗤声中迅速消融、汽化,只留下半截焦黑的残躯从空中坠落,砸在混乱奔逃的人群中,引起又一阵惊恐的踩踏。
联军,这支汇聚了各方顶尖力量、气势汹汹追入深渊、意图围猎萧遥并夺取至宝的强大队伍,在法则聚合体仅仅一次“注死”和一次毁灭光柱的打击下,便已彻底土崩瓦解,死伤枕藉,溃不成军。所谓的联盟,在死亡的绝对公平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毁灭光柱缓缓消散,留下一条贯穿深渊古道的、边缘还残留着混沌电芒和空间裂缝的恐怖伤痕。祭坛上空,那灰黑色的法则聚合体依旧悬浮着,无声地蠕动、变幻。它似乎对溃逃的蝼蚁失去了兴趣,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意志,缓缓地、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再次聚焦,牢牢锁定在祭坛之下,那唯一还保持着阵型、未被它刚才的攻击波及的小小区域——萧遥、凌清雪、战红缨、白灵儿四人所在之处。
它那不断变幻的形体表面,更多的毁灭涡旋开始无声地酝酿、生成,每一个涡旋深处,都亮起一点令人心悸的毁灭之光。这一次的目标,清晰无比。
萧遥小队,瞬间如坠冰窟!
“萧…萧大哥……”白灵儿小脸煞白如纸,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方才那几位顶尖强者无声湮灭的景象,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烙印在她脑海。她下意识地靠近萧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丝对抗那无边恐惧的勇气。她鬓边那缕在时间陷阱中变得灰白的发丝,在祭坛方向传来的毁灭气息激荡下,无力地飘动着,刺眼得令人心碎。
凌清雪紧握着她的冰魄长剑,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剑身之上,清冷的月华前所未有的黯淡,发出阵阵低沉的哀鸣,仿佛在畏惧着那聚合体的力量。她绝美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寒霜,眼神却锐利如剑,死死盯着那悬浮的恐怖存在,体内太阴玄功运转到极致,试图抵抗那无孔不入的毁灭意志对道心的侵蚀。她能感觉到,自己坚若寒冰的道心,在那纯粹的湮灭法则面前,竟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战红缨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手中那杆饱饮强者鲜血的暗红战戟嗡嗡剧震,戟刃上吞吐的血芒明灭不定,仿佛遇到了天敌般躁动不安。她浑身肌肉紧绷,澎湃的战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却在那聚合体的意志压制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与无力。那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规则层面的压制,让她引以为傲的斗战之力,仿佛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她死死咬着牙,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那是力量在体内被压制、反冲所致。
毁灭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海啸,排山倒海般压来!祭坛周围散落的那几件神物残骸,在聚合体力量升腾的刺激下,再次爆发出强弱不一的光芒,试图抗争,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被那灰黑色的死寂光芒所吞没、压制。
萧遥站在最前方,身形依旧挺直。他的脸上没有了惯常的懒散或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他清晰地感受到身后同伴们的状态——白灵儿的恐惧、凌清雪道心的震颤、战红缨力量的滞涩。更让他心头警兆狂鸣的是,那法则聚合体锁定的核心,并非他,而是他身后的白灵儿!那股毁灭意志,带着一种冰冷的、程序般的精准,牢牢锁定在白灵儿身上,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东西,比欺天石本身更能吸引这聚合体的“注意”!
“哼!”萧遥一声冷哼,如同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强行驱散了一丝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他双眸之中,混沌色的光芒骤然亮起,深邃得如同蕴藏着开天辟地的景象。一股同样古老、同样源自法则本源的、却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在灰黑色的死亡之海中,撑开了一片小小的、混沌初开般的领域!
这片混沌领域艰难地抵抗着外界毁灭意志的侵蚀,将凌清雪、战红缨和白灵儿笼罩在内。虽然范围极小,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那灰黑色的浪潮拍碎,却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暂时隔绝了那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恐怖压迫感。
“它盯上灵儿了!”凌清雪瞬间明悟,失声惊呼,冰冷的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她下意识地想要将白灵儿完全护在自己身后。
“什么?!”战红缨血瞳圆睁,战戟一横,狂暴的气势再次升腾,试图将那无形的锁定从白灵儿身上斩断。
白灵儿更是浑身一颤,小脸血色尽褪,那缕灰白发丝飘荡得更厉害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恐怖的存在会“看”上自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法则聚合体表面,那数个酝酿着毁灭光华的涡旋,光芒骤然炽盛到了顶点!数道形态各异、却蕴含着相同湮灭法则本质的攻击,如同死神的宣告,瞬间迸发!
一道是纯粹的灰黑色光柱,粗大凝练,带着抹除一切的正中直击,目标赫然是试图挡在白灵儿身前的凌清雪!速度快到超越了神识捕捉的极限!
另一道则如同散开的渔网,由无数道细密的灰白色射线组成,覆盖范围极广,不仅笼罩了萧遥撑开的混沌领域,更将祭坛附近大片区域都纳入攻击范围,显然是为了阻止任何可能的闪避和救援!
第三道最为诡异,无声无息,却让周围的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肉眼可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透明涟漪,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这涟漪所过之处,坚固无比的深渊地面和散落的神骨,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三道攻击,封死了所有角度,带着绝对的毁灭意志,降临!
“清雪!!”萧遥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看得分明,那锁定凌清雪的灰黑色光柱,其核心的湮灭之力,足以瞬间将她连同她身后的白灵儿彻底抹除!他体内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奔涌,混沌领域的光芒暴涨,试图硬撼那覆盖而来的灰白射线网和空间涟漪,同时一只手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抓向凌清雪!
凌清雪也感受到了那足以令神魂冻结的死亡气息!她银牙紧咬,太阴之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冰魄长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清冷月华,在身前瞬间布下层层叠叠、如同万载玄冰凝聚的剑幕!每一层剑幕都蕴含着冻结空间、迟滞时间的法则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