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心魔幻境·昔年旧影(1 / 2)

戈壁的夜,冷得能冻结骨髓。白日的酷热早已被抽干,只留下无边无际的、浸透沙石的寒意。风在嶙峋怪石间穿梭,发出鬼哭似的呜咽,卷起细碎的沙尘,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针芒。残破的岩洞深处,篝火只剩下几缕暗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地释放着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却怎么也驱不散那从大地深处、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的冰冷与死寂。

萧遥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岩壁,闭着眼。他的身体像一块绷紧后又松弛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残留着白日里与无形空间壁垒硬撼的剧痛和深深的疲惫。那一下撞击,仿佛不是撞在凝固的空气上,而是撞在了一座亘古不动的神山之上。骨头在呻吟,识海在震荡,天道以规则之力铸就的囚笼,冰冷而绝望地将他囚禁在这片被诅咒的绝地。

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有片刻。然而,在这片被天道意志严密监视、恶意笼罩的戈壁,真正的安宁早已成了奢侈的妄想。

就在意识沉向混沌边缘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骤然从尾椎骨窜起,闪电般直冲头顶!那不是外界的寒风,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冻结一切的森然。眼前的黑暗猛地扭曲、旋转,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漾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没有过渡,没有预兆。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泥土腥气、铁锈味和腐烂甜腻的恐怖气息,蛮横地塞满了他的口鼻,瞬间淹没了戈壁的干燥与冰冷。

他猛地睁开眼。

不是岩洞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彻底碾碎的、暗红色的土地。天空是铅灰色的,沉重得仿佛要塌陷下来,低低地压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之上。折断的长矛、碎裂的盾牌、扭曲的刀剑,像一片片狰狞的荆棘丛林,刺破尸堆,指向不祥的天空。断裂的肢体、破碎的甲胄、凝固着最后惊恐或绝望表情的头颅……层层叠叠,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构成一幅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地狱绘卷。粘稠的、近乎黑色的血液汇聚成小溪,在尸骸的缝隙间缓缓流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微弱的汩汩声。几只食腐的乌鸦停在最高的尸堆顶端,猩红的眼睛冷漠地扫视着下方,偶尔发出一两声刺耳的聒噪。

风在这里也变了调,不再是戈壁的呜咽,而是带着一种沉闷的、仿佛无数濒死者最后呻吟汇聚而成的低啸,盘旋在这片死亡之地上空。

十六岁。

就是这里。那个将他少年意气彻底碾碎、将“萧遥”这个名字钉入深渊的战场遗迹。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如同无形的巨蟒,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脚下是滑腻的血泥,每一次迈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被踩碎的细微声响。他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只有死亡。无尽的死亡。那些曾经并肩作战、高声谈笑的面孔,此刻都成了这恐怖画卷上冰冷僵硬的碎片。没有同伴,没有援军,甚至没有一个活着的敌人。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这片由他亲手参与制造、却又最终将他吞噬的尸山血海中央。

死寂。

绝对的死寂,比戈壁的寒夜更刺骨千万倍。这死寂中,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孤独地擂动着,像是为这片坟场敲响的丧钟。每一次心跳,都拉扯着灵魂深处那道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那是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一种沉入冰冷海底、永不见天光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想离开这令人作呕的血泥之地。脚下却猛地一陷!

“噗嗤——”

一只冰冷、僵硬的手,突然从下方的尸堆中伸了出来,死死攥住了他的脚踝!那只手沾满黑红的血污,指甲崩裂,带着临死前最后的挣扎和无穷的怨毒。力量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萧遥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低头,瞳孔骤然收缩。

抓住他的,不是别人。

那张仰面朝上、凝固着极度痛苦和扭曲面孔的脸,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赫然是凌清雪!

“呃…嗬…” 尸骸堆中的“凌清雪”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他,怨毒如同实质的毒液。那只冰冷的手如同铁钳,将他死死地拖向下方那深不见底的、由无数尸体组成的黑暗深渊!

“不!” 一股源自灵魂的惊悸和狂怒猛地炸开!萧遥体内残存的力量本能地爆发,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向下挥拳!拳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砸向那只攥着他脚踝的冰冷手臂!

就在拳头即将触及的瞬间——

“呃…啊…痛…”

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真实的痛苦呻吟,如同带着冰棱的针尖,猛地刺穿了这片尸山血海构筑的幻境!

那声音虚弱、破碎,带着无法言喻的煎熬,却像一道撕裂浓雾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萧遥眼前堆积如山的尸骸、流淌的污血和那张怨毒的脸!

攥住脚踝的冰冷手臂和“凌清雪”那张恐怖的脸,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轰然碎裂,化作无数暗红色的光点,迅速消散。

幻境如同退潮般飞速瓦解、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