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女帝劫·龙困浅滩(1 / 2)

大炎神都上空,铅云低垂,沉甸甸地压着巍峨的宫墙与连绵的殿宇飞檐,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掌扼住了这座千年雄城的咽喉。风是腥的,带着铁锈与泥土深处翻搅出的浊气,穿行在空旷死寂的御道间,呜咽如泣。昔日里威严鼎盛、万方来朝的煌煌神都,此刻竟透出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寒意。

紫宸殿深处,御书房内,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一道倚在软榻上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

凤霓裳卸去了繁复沉重的帝袍冠冕,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乌发松松挽起,几缕散落在苍白的颊边。曾经那双顾盼生威、足以令群臣俯首的凤眸,此刻却盛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虚弱,眼睑下是浓重的青影,仿佛被抽去了筋骨。她手中虚握着一卷奏章,指尖却连翻动的力气都欠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深处传来的剧痛,那是强行引动国运龙气对抗天道意志后,遭到的凶猛反噬——无形的天谴之鞭,抽打在王朝命脉,也狠狠鞭挞在她这执掌命脉的人皇之躯上。

“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低低响起,凤霓裳用手帕掩住唇,雪白的丝绢上迅速洇开刺目的猩红。她随手将帕子攥紧,丢进一旁的火盆。火舌卷过,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如同这风雨欲来的神都。

“陛下,” 侍立一旁的心腹女官云袖,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碗漆黑的药汁,“太医令新煎的固本培元汤,您多少用一点吧。”

凤霓裳目光落在药碗上,漆黑的药汁映着她同样黯淡的眼眸。她缓缓摇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必了。这点药力,于朕此刻的伤势,不过是杯水车薪。留着吧,或许…待会儿还有人更需要它。”

云袖的手一颤,药碗差点倾覆。她明白女帝话中的深意,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猛地跪伏下去,额头触地:“陛下!宫外…宫外禁军统领已换了靖亲王的人!内侍省总管午后便称病不出,各宫门守卫也已悄然更迭!奴婢无能,消息…消息几乎传不出去!”

凤霓裳脸上并无意外,只有一丝冰冷的了然。她闭上眼,似乎在积蓄最后的气力,再睁开时,那眼底深处,属于帝王的寒光如冰锥乍现:“朕那位好皇叔,还有那些躲在暗处,巴不得朕死、巴不得大炎崩塌的‘盟友’,终于…等不及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他们以为朕龙气被夺,便是那拔了牙、去了爪的病龙,只能任人宰割?呵…”

话音未落,殿外陡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铠甲鳞片摩擦碰撞的哗啦声由远及近,如潮水般迅速包围了整个紫宸殿!紧接着,一个洪亮却透着虚假恭敬的声音穿透殿门响起:

“臣凤承武,求见陛下!有十万火急军情禀报!”

靖亲王凤承武!他终于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的遮羞布,亲自来了!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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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在距离大炎神都数万里之遥,一片被狂暴天罚蹂躏过的死寂荒原深处。

大地遍布着深不见底的焦黑沟壑,狰狞地蔓延向四面八方,如同神只以雷电为笔在大地上刻下的绝望符咒。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与臭氧气息,浓得化不开,每一次呼吸都灼烧着肺腑。残存的雷霆之力如同不安的毒蛇,在龟裂的岩石缝隙间噼啪作响,闪烁着不祥的蓝紫色幽光。

在这片末日景象的中心,一个身影蜷伏着。

萧遥。曾经谈笑间令圣地崩毁、视天道化身如无物的他,此刻只能用“凄惨”二字形容。他身上那件材质非凡的衣袍早已化作褴褛焦黑的布条,勉强挂在同样焦黑一片的躯体上。最触目惊心的是后背,一道从肩胛斜贯至腰侧的巨大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被恐怖的高温彻底碳化,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黑红交杂的颜色,仿佛被地狱的熔岩狠狠犁过。伤口周围的肌肤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难以想象的剧痛,让这具强悍的肉身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他的脸埋在冰冷的灰烬里,沾满了污黑。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体内更是乱成一锅沸粥,强行对抗天罚、硬撼本源带来的反噬,比任何敌人的攻击都要致命百倍。经脉寸寸欲裂,气海枯竭干涸,那丝泄露的本源之力如同失控的野火,在废墟般的躯壳内左冲右突,带来毁灭性的灼痛。

然而,在他血肉模糊的胸膛与冰冷地面之间,却紧紧贴着一物——那块古朴温润的欺天石。

此刻的欺天石,正散发出一种与萧遥微弱心跳同步的、柔和而坚韧的乳白色光华。这光芒并不耀眼,却异常稳定,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无声无息地包裹着萧遥,也包裹着他怀中另一具冰冷的身躯。

凌清雪。

她静静地躺在萧遥臂弯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胸口处一道可怕的贯穿伤虽被欺天石散发的奇异能量暂时封住,没有继续恶化,但心脉的损伤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脆弱得随时可能彻底粉碎。欺天石的光辉丝丝缕缕渗入她的身体,护住那一点微弱的生机,如同在狂风中死死守护着一豆烛火。

萧遥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撕裂般的剧痛中沉浮。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沉重无比。但怀中那冰冷躯体的触感,以及欺天石传递来的微弱却坚韧的共鸣,成了他锚定在现实、不至于彻底沉沦的唯一支点。

“清…雪…” 一个破碎沙哑到几乎无法分辨的音节,从他干裂渗血的唇间艰难挤出。这声呼唤,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丝力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她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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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

沉重的殿门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外面轰然推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重重撞在两侧的金丝楠木门框上。

靖亲王凤承武一身玄色蟠龙亲王常服,背负双手,昂然而入。他面容方正,眉眼间依稀可见与凤霓裳几分相似的皇家轮廓,但此刻那脸上却毫无对帝王的敬畏,只有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与一丝刻毒的贪婪。他身后,鱼贯涌入十数名身着漆黑重甲、面覆狰狞鬼面的魁梧武士。这些武士气息阴冷沉凝,步伐落地无声,行走间却带着铁血煞气,显然都是身经百战、修为高深的死士。更引人注目的是紧随凤承武左右的两名老者,一人身着太一仙宗制式的八卦道袍,须发皆白,眼神锐利如鹰隼;另一人则是一身绣着暗红魔纹的锦袍,面容枯槁,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这两人,正是“弑遥联盟”安插在政变中的核心高手!

“陛下!” 凤承武无视殿内凝滞如冰的气氛,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软榻上气息虚弱的凤霓裳身上,嘴角咧开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臣弟听闻陛下龙体违和,忧心如焚,特来探望!奈何宫门守卫不识抬举,竟敢阻拦本王尽忠之心!无奈之下,只得稍加‘规劝’,还望陛下恕臣弟鲁莽之罪!” 他嘴上说着请罪,语气里却满是挑衅与嘲弄。

凤霓裳缓缓坐直身体,尽管动作间牵动内腑,痛得她指尖微微发颤,但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那双疲惫的凤眸抬起,平静地扫过凤承武那张因野心而扭曲的脸,扫过他身后那群虎视眈眈的甲士,最终落在那两名来自圣地与魔道的联盟高手身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怜悯?

“皇叔有心了。” 凤霓裳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仪,“‘规劝’?朕看是逼宫造反吧?” 她直接撕破了那层虚伪的面纱,目光如冷电般刺向凤承武,“勾结外贼,引狼入室,戕害同族,祸乱国本!凤承武,你可知你今日所为,已足够让凤氏列祖列宗震怒,将你从宗谱除名,永堕无间?”

“哈哈哈!” 凤承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狰狞,“列祖列宗?震怒?凤霓裳!你还有脸提列祖列宗?!”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女帝鼻尖,厉声咆哮:

“正是你!为一己私情,为一个天道不容的逆贼萧遥!竟敢动用国运龙气,对抗天威!致使我大炎境内地龙翻身,山河动荡,黎民流离!国运根基受损,此乃动摇社稷根本的滔天大罪!列祖列宗若在天有灵,第一个要诛杀的就是你这昏聩无道、祸国殃民的妖女!”

他身后的魔道老者桀桀怪笑,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靖王殿下所言极是。凤霓裳,你助那萧遥逆天而行,已遭天道厌弃,龙气反噬便是明证!如今你气运衰败,龙气溃散,还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龙椅之上?不如顺应天命,退位让贤,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太一仙宗的白须道人则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虚伪嘴脸,稽首道:“无量天尊。陛下,天道昭昭,报应不爽。您助那逆天者萧遥,已是铸成大错,引得人神共愤。如今反噬己身,累及国祚,实乃咎由自取。若肯迷途知返,主动退位,并交出玉玺,助联盟诛杀萧遥,或可平息天怒,为王朝争得一线转圜之机。否则…” 他眼中寒光一闪,“神都今日,恐将血流漂杵!”

赤裸裸的威胁!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充斥了整个御书房。云袖等女官脸色惨白如纸,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面对这刀锋临颈的逼宫,凤霓裳脸上却忽然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她轻轻抚摸着指上一枚不起眼的青玉扳指,那扳指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符文一闪而逝。

“退位?交玺?助尔等去杀他?” 她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凤承武,还有你们这些所谓的‘联盟’走狗,你们真以为…朕引动龙气,仅仅是为了助他逃脱一时吗?” 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凤承武,“你们真以为,朕现在…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凤承武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悸,但旋即被巨大的贪婪和即将到手的权力冲昏头脑,厉喝道:“死到临头,还敢虚张声势!拿下她!搜出玉玺!”

“吼!” 他身后的数名重甲鬼面武士应声而动,如同出闸的凶兽,裹挟着凛冽的劲风与浓烈的杀气,化作数道黑影,直扑软榻上的凤霓裳!玄铁重刀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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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死地。

萧遥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与黑暗的深渊边缘挣扎。欺天石的光辉如同温暖的海潮,一次次将他从彻底沉沦的边缘拉回。那微弱而坚韧的共鸣,不仅护持着他和凌清雪摇摇欲坠的生机,更像是一盏指路的明灯,在他混乱破碎的识海中艰难地开辟出一条模糊的路径。

“本源…反噬…天罚余威…生机…” 破碎的念头如同星辰碎片,在意识的虚空中无序地飞旋。剧痛是永恒的基调,每一次心跳都像被重锤擂击。但欺天石的光芒,却让他抓住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的“韵律”。

那是天地间残存的、未被完全摧毁的生机脉络?是地脉深处潜藏的一缕微弱能量?还是…欺天石本身蕴含的、那一点瞒天过海、滋养万物的奇异法则?

萧遥不知道。他的身体依旧如同破碎的陶罐,动弹不得分毫。但他那远超常人的恐怖灵觉,在欺天石光芒的护持下,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这具濒死的躯壳和周围毁灭性的环境中,艰难地捕捉着那丝“韵律”。

他尝试着,用尽最后残存的心神,去引动那丝韵律。

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流,在欺天石光芒的牵引下,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试图渗入他后背那道最恐怖的焦黑伤口。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烧红的烙铁。

“滋——!”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灼痛猛然爆发!仿佛滚烫的岩浆直接灌入了骨髓!萧遥的身体猛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额头上青筋暴凸,冷汗瞬间浸透了焦黑的衣衫。

失败了!那丝引动的能量非但没能带来滋养,反而如同引爆炸药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伤口内残留的狂暴天罚之力与自身本源反噬的冲突!

痛!无法形容的痛楚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意识再次被拖向黑暗的深渊。

“呃…” 怀中的凌清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剧烈的痛苦,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要醒来,又仿佛即将彻底坠入永恒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