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金镶玉断腕·商道无情(2 / 2)

枯老躬身:“是!”

金镶玉不再看那象征着惨烈牺牲的巨大沙盘,转身走向大厅后方。沉重的墙壁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闪烁着微弱幽蓝色符文的秘道。森冷的寒气混合着浓郁的土腥味扑面而来。这是通往金满楼最深处、最隐秘核心的通道,依托着一条古老的地脉分支而建,能隔绝绝大多数窥探。

就在她即将踏入秘道的前一刻,身后传来金万山嘶哑、绝望、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咆哮:

“金镶玉!你毁了金家!你拿什么去赌?你还有什么本钱?你靠什么去咬下联盟的肉?!”

金镶玉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冰冷的秘道幽光勾勒出她半边轮廓,线条紧绷如弓弦。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与商人最极致的算计:

“本钱?”

“我赌他萧遥,命够硬!”

“我赌他,最终能掀翻这天!”

“而我金满楼…”

“只要还剩下一颗种子,埋在最深的黑暗里…”

“就终有…破土燎原的那一天!”

“至于联盟的肉?”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也疯狂到极致、属于赌徒的弧度:

“用我金满楼这条‘断腕’换来的时间,用我埋在最深处的‘眼睛’…我会看着他们怎么一步步踏入深渊!他们施加在金满楼身上的每一分痛楚,未来,必要他们百倍、千倍地偿还!这,就是我的‘牙’!”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决然没入幽暗的秘道之中。沉重的墙壁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崩塌的世界,也隔绝了所有的质疑、绝望与哀嚎。

秘道深邃,曲折向下。冰冷的石壁上凝结着水珠,滴答作响,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敲打在人心上。幽蓝色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映照着金镶玉苍白却异常坚定的侧脸。她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在冰冷的石阶上,都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

不知走了多久,地势渐平。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这里并非天然洞穴,而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撑开、又被无数阵法加固的所在。穹顶高悬,上面镶嵌着无数散发出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如同地底的星辰。支撑穹顶的,是十二根粗壮得惊人的蟠龙石柱,龙口衔着的巨大灵石灯散发出稳定的光芒。

这里便是金满楼真正的核心——地脉中枢,“归藏”。

与地上金满楼的奢华张扬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冰冷、厚重、高效,带着一种蛰伏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巨大的晶石板悬浮在空中,上面流淌着海量无声的、经过重重加密的信息流,如同无声的瀑布。数百个身着统一灰色劲装、脸上覆盖着隔绝神识面具的身影,在晶石台和遍布四周的操控台前无声而迅速地穿梭、操作着。空气里弥漫着灵能运转的低沉嗡鸣和一种冰冷金属的气息。

这里,是金满楼倾尽数百年财力物力打造的地下心脏,是金镶玉最后的底牌——影牙总部,“蛛网”的神经中枢。

“总管!”枯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金镶玉身侧,递过一枚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简。“‘断尾’计划执行情况汇总。目标产业七成已完成自毁或关键设备转移,三成在抵抗中被毁或落入敌手。盟友切割完成,反馈…激烈。预计联盟的注意力将被成功分散至这些区域。‘玄武’结界完全开启,地表总号已进入最高防御状态,可抵御神变期修士全力一击至少一炷香时间。”

金镶玉接过玉简,神念一扫,里面冰冷的数据如同刀锋划过:损失灵晶数额、损毁产业清单、伤亡人员名册…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金家流淌的血和割舍的肉。她握着玉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知道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显得有些空灵。“‘影牙’各组,集结完毕?”

“甲(情报刺探)、乙(渗透破坏)、丙(物资转运)、丁(密线联络)、戊(特殊行动)五组核心负责人,已在‘潜渊厅’等候。”枯老躬身。

金镶玉不再言语,径直走向空间深处一扇紧闭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金属大门。门上流动着水波般的能量纹路,散发出的气息足以让寻常元婴修士心悸。

枯老上前一步,双手结印,打出一道繁复的符文。黑色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一股更加凝练、更加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个相对较小的圆形厅堂,光线昏暗,只有穹顶中央一道光束落下,照亮厅堂中心一个古朴的石台。五个同样身着灰衣、脸覆面具的身影,如同五尊没有生命的雕像,静静地站在光束之外最深的阴影里。他们身上的气息如同深渊,晦涩难明,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锋锐。

金镶玉步入厅堂,站在光束之中。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而挺直的背影。她环视着阴影中的五人,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那冰冷的面具。

“诸君。”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潜渊厅里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地上繁华,已成灰烬。金满楼,从此刻起,转入永夜。”

阴影中的五人,身形没有任何变化,但一股更加凝练、更加决绝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前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联盟的刀,会循着血腥味,一寸寸刮下来。他们要斩草除根,不留一丝火星。”金镶玉的声音冰冷,“我们的任务,就是做那深埋于九幽之下的顽石,做那藏于阴影最深处、永不熄灭的星火!”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五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流光从她指尖射出,精准地飞向阴影中的五人。

五人同时抬手,稳稳接住。那是五枚材质各异、形状不同的信物:一枚布满细孔的黑色石子(甲组)、一片薄如蝉翼的透明晶片(乙组)、一节枯黄如草茎的藤蔓(丙组)、一枚刻着奇异符文的古旧铜钱(丁组)、一滴凝固在黑色金属上的猩红血珠(戊组)。

“甲组,‘谛听’。”金镶玉的声音如同宣判,“目标:‘弑遥联盟’内部核心决策层动向、萧遥公子踪迹、及其所需关键材料(世界树嫩枝、九幽冥铁、时光砂、混沌源气)的一切线索!优先级:绝顶!不惜一切代价,渗透、监听、解析!我要知道联盟的每一次呼吸,我要找到公子需要的每一缕希望!”

“乙组,‘毒牙’。”她的目光转向下一个身影,“目标:联盟重要物资节点、情报枢纽、关键人物。策略:精准、隐蔽、致命!制造混乱,延缓其追查脚步,为萧遥公子争取喘息之机!行动准则:一击即退,不留痕迹!你们的毒,要让他们痛彻骨髓,却又找不到伤口!”

“丙组,‘归墟’。”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任务:建立绝对安全的‘暗线’!确保我们手中仅存的、最核心的战略物资(疗伤圣药、顶级灵石、特殊阵材)能突破联盟封锁,送达萧遥公子手中!路线必须万全!宁可舍弃物资,不可暴露通道!你们是最后的血脉,不容有失!”

“丁组,‘无间’。”金镶玉的目光锐利如刀,“重启所有最高级别‘死桩’!启用‘影语’密文!确保我与萧遥公子之间,保持一条单向、绝密、无法被追溯的信息传递渠道。他若有需,我必回应。我若有讯,必须确保他能收到!哪怕只传一个字,这条线,也必须活着!”

“戊组,‘镇狱’。”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枚凝固的血珠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森然的煞气,“职责:守护‘归藏’!清除内部一切隐患!任何试图窥探、渗透、背叛者…杀!无!赦!这里是最后的堡垒,是燎原的火种之地。这里的黑暗,不容玷污!这里的寂静,不容打破!用你们的血,为其他人铺路!”

五道冰冷、肃杀、饱含死志的神念波动,如同五把无形的利刃,刺破阴影,狠狠钉在石台之上,作为无声的回应。

金镶玉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她的身影在光束中显得格外孤高。

“金满楼的荣光,在地上已经熄灭。但金满楼的魂,在你们手中!”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壮而激昂的力量,在地下空间里回荡,“记住,我们不再是富可敌国的商贾!我们是黑暗中的游魂,是刺向敌人心脏的匕首!是等待燎原的星火!活下去!把情报送出去!把物资送出去!直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望向了那遥不可知、血与火交织的未来:

“直到他踏碎凌霄!或者,我们燃尽最后一丝魂灵!”

“是!”五道低沉沙哑、如同金铁摩擦的声音,终于在阴影中整齐地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命令已下。五道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潜渊厅最深沉的黑暗里,去执行他们那行走于刀锋之上的使命。

金镶玉独自站在光束中,久久未动。那挺直的脊背,仿佛承载着整个崩塌世界的重量。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舍弃基业的剜心之痛,孤注一掷的巨大压力,未来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色阴霾…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胸口衣襟内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

那是一枚半个巴掌大小的铜钱。

铜钱样式极其古旧,边缘甚至有些磨损,钱文早已模糊不清,呈现出一种被岁月反复摩挲后的温润光泽。它并非什么强大的法器,上面只残留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一丝气息——属于萧遥的气息。

这是在很久以前,一次极其偶然的、几乎被她遗忘的交易中,萧遥随手用来支付一小笔微不足道灵草费用的东西。当时她还曾莞尔,觉得这堂堂天骄竟也有如此“落魄”的时候。后来不知怎的,这枚普通的铜钱并未被归入库房,反而一直留在了她的随身储物戒里。

此刻,指尖触碰到这枚冰冷坚硬的铜钱,感受着那微弱到近乎虚无、却无比熟悉的气息,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金镶玉的心头。

是恨吗?恨他招惹强敌,将金满楼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是怨吗?怨他此刻不知身在何方,留下她独自面对这狂风骤雨?

或许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更深沉的东西。眼前闪过他逃亡时决然的背影,想到他可能正承受着比自己更甚百倍的追杀与伤痛…想到他隔空送入凤霓裳心神的那一句定乾坤之语…

“萧遥…”金镶玉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枚铜钱,冰冷的金属棱角几乎要嵌进她的掌心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刺痛让她从巨大的疲惫和眩晕中挣扎出来。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这枚承载着太多复杂情愫的古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不属于精明商人、不属于决断总管的表情。那笑容,苦涩、无奈、疲惫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孤注一掷的疯狂。

“呵…这笔买卖…”

她的声音轻若蚊蚋,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在空旷的潜渊厅里飘散:

“可真是…亏到姥姥家了啊…”

“我金镶玉精明一世…怎么就…”

她猛地收声,将那枚铜钱紧紧攥在掌心,用力得指节发白。再抬起头时,眼中所有的软弱、苦涩、自嘲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比地脉玄冰更冷的决绝和属于商人的、最清醒的孤注一掷。

“萧遥…你若真死在了前头…”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破虚空,看到那个亡命天涯的身影:

“我做鬼…也要找你算清这笔…血本无归的烂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