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洞府内,死寂如渊。唯有萧遥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石壁间回荡,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腹间撕裂般的剧痛。他盘坐在简陋的石台上,身前悬浮着四样散发不同光芒的物件,它们彼此间无形的排斥力场,将空气都扭曲出肉眼可见的波纹。
拳头大小、泛着冰冷幽光的冥铁砂,如同一块凝固的极地寒冰,丝丝缕缕的灰白死气从中渗出,所过之处,连空间都仿佛被冻结,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在其对面,一小撮晶莹剔透的时光砂静静悬浮,它没有耀眼的光芒,却让周围的光线都发生了诡异的偏折,时间的流速在其附近变得紊乱而不可捉摸,几粒微尘在时光砂周围忽而加速飞旋,忽而定格如画,构成一幅静止又流动的奇异图景。
生命古树嫩枝的碎片依旧散发着柔和温润的翠绿光华,充满勃勃生机,但这生机之力此刻却像是投入滚油的水滴,甫一靠近冥铁砂的领域,便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绿光与灰白死气激烈冲突,蒸腾起一片片带着腥甜与腐朽混合气味的诡异烟雾。而最核心处,那缕如游龙般灵动、却又散发着吞噬万物本源的混沌源气,则显得最为“桀骜”。它并非静止,而是不断试图挣脱萧遥神识的束缚,每一次微小的窜动,都引得其他三样材料剧烈震颤,冲突的能量余波狠狠冲击在洞府的禁制光幕上,荡开一圈圈刺目的涟漪,整个石洞都在簌簌发抖。
萧遥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丝从鬓角滚落。他强行压住翻腾的气血,双手在胸前缓慢而艰难地结印。每一次印诀的变换,都伴随着他丹田深处混沌本源的剧烈消耗。那混沌本源,是他一身修为的根基,此刻却如同燃料,被源源不断地抽离,化作一道道灰蒙蒙、看似不起眼却蕴含着调和万物质性的混沌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四样水火不容的顶级材料。
“融!”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混沌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工,瞬间缠绕上冲突最激烈的冥铁砂与生命古树嫩枝碎片。灰蒙蒙的混沌之力甫一接触,那灼烧的“嗤嗤”声骤然尖锐起来!冥铁砂的死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扑,灰白雾气暴涨,试图冻结侵蚀混沌丝线。而生命古树嫩枝的绿光则如烈火燎原,疯狂灼烧着试图靠近的混沌之力。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在混沌丝线的介入下,非但没有融合,反而像是被投入了催化剂,爆发了更恐怖的冲突!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洞府内炸开。无形的冲击波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萧遥胸口。
噗——!
萧遥再也压制不住,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溅在石台上,瞬间被混乱的能量场蒸发。他身体剧震,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更可怕的是,随着这口精血的喷出,一股无形却恐怖至极的威压骤然降临!
这不是来自任何生灵的威压,而是源自这片天地最根本的法则本身!
嗡!
洞府顶部,坚固的岩石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紫金色电蛇从中骤然劈落!这电蛇细小如发丝,远不及之前天罚的万分之一威势,但其蕴含的毁灭气息却精纯凝练了百倍!那是纯粹的天道法则反噬,带着抹杀“异端”的无情意志,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就劈到了萧遥头顶!
“哼!”萧遥瞳孔紧缩,虽惊不乱。他头顶那枚初步修复、光华黯淡的欺天石残片猛地一颤,勉强荡开一圈微弱的乌光。
嗤啦!
紫金电蛇狠狠劈在乌光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乌光剧烈波动,瞬间黯淡下去,几乎溃散。那电蛇也被削弱了大半,但残余的一丝力量依旧穿透了乌光的防御,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萧遥的天灵盖!
“呃啊——!”
萧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向后仰去,又在即将撞上石壁的瞬间硬生生稳住。他的识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烙铁,剧痛席卷神魂,思维都出现了一刹那的空白。丝丝缕缕的紫金色电芒在他体表游走,带来麻痹与灼烧的双重痛苦。
洞府外,正持戟而立,警惕扫视着混沌乱流的战红缨猛地转头。她虽看不见洞内情形,但那一声闷响和随后传来的、压抑到令人心悸的痛哼,如同冰冷的爪子攥住了她的心脏。她握戟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周身战意不受控制地升腾,狂暴的罡气在周周形成小型的风暴,搅动着混乱的次元能量。她能感觉到,洞府内传出的法则波动变得更加混乱和危险,仿佛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撑住…”战红缨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告诫萧遥,又像是在命令自己。她将戟尖重重顿在脚下的次元碎片上,一股更加凝练、霸道的武道意志冲天而起,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锁定着这片区域,威慑着可能被洞内异动吸引而来的窥探者。她不敢分神太久,目光如鹰隼般再次投向那片光怪陆离的混沌深处。
洞府内,萧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断。识海的剧痛和身体的创伤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死死咬住舌尖,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剧烈的疼痛刺激着他即将涣散的意志。
“不行…不能停下…停下就是功亏一篑…师尊…还在等我…”
师尊残魂在剑冢深处那微弱而坚韧的波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濒临崩溃的意志海洋。一股更加强烈的执念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硬生生压下了肉体和神魂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带着冰渣,刺得他肺腑生疼。双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再次抬起,混沌本源不顾一切地再次涌出,比之前更加汹涌!
这一次,他没有再试图强行调和冥铁砂与生命古树嫩枝这对“死敌”,而是将目标转向了那缕最不安分的混沌源气!
混沌丝线变得更加凝实,如同坚韧的锁链,带着萧遥不屈的意志,猛地缠绕上那缕试图逃逸的混沌源气!
“给我定!”
混沌源气疯狂挣扎,如同被网住的游龙,左冲右突,每一次撞击都让混沌丝线剧烈震颤,萧遥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这是本源与本源的直接对抗!他的混沌本源虽然精纯,但量远不及这一缕天地初开时的源气精粹,对抗中迅速被消耗、磨蚀。剧痛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把小刀在刮着他的骨头。
然而,就在这艰难的角力中,一丝奇异的明悟如同闪电般划过萧遥的心头。
他感受到了混沌源气那纯粹到极致的“无”与“有”的纠缠,感受到了它吞噬万物又蕴含生机的矛盾本质。这与他自身修炼的混沌大道隐隐呼应,却又更加原始、更加狂野。他不再仅仅是用蛮力去束缚,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引导,将自己的混沌本源波动,小心翼翼地调整到与那源气精粹的某种微弱共鸣频率上…
挣扎的力量骤然减弱了一分!
萧遥精神一振,强忍着本源被同化消磨的剧痛,继续维持着这种玄之又玄的共鸣牵引。那缕混沌源气虽然依旧桀骜,但冲撞的力度明显缓和,如同狂暴的野兽被暂时安抚。
就是现在!
萧遥眼中厉芒一闪,分心二用!大部分心神和混沌丝线继续稳住混沌源气,另一小部分则分出一缕极其纤细、几乎透明的混沌本源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悄无声息地刺入那撮晶莹的时光砂!
时光砂的法则之力瞬间被触动!被刺入的那一点,时间流速骤然发生了恐怖的畸变!那一点周围的空间,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扭曲的光晕。萧遥的那缕本源丝线首当其冲,一部分瞬间变得灰败腐朽,如同经历了千万年时光冲刷,另一部分则诡异地逆流回溯,变得极其稚嫩脆弱!
时间法则的反噬,比单纯的毁灭更加诡异莫测!
萧遥闷哼一声,那部分被加速衰老的本源丝线瞬间断绝了联系,反馈回来的腐朽之力让他鬓角的一缕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变得灰白。而被回溯的那部分丝线,则传递回一股让他神魂都感到“幼稚”的虚弱感,仿佛思维都要退化!
他强忍着这股源自时间层面的诡异冲击,操控着那缕丝线在时光砂内部极其艰难地、缓慢地穿行、缠绕。每一次移动,都像是在粘稠的时光沼泽里跋涉,承受着时光之力的冲刷与扭曲。他的面容在痛苦中似乎都模糊了一瞬,时而浮现一丝苍老的皱纹,时而又透出几分稚嫩的青涩,诡异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缕纤细的混沌本源丝线终于在时光砂的核心处,构筑出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固的混沌符文印记。印记成型的刹那,躁动的时光砂骤然安静下来,表面流转的时光涟漪也变得温顺而规律。它与萧遥之间,建立起了一丝微弱的、基于混沌本源的连接!
第二步,成功!
然而,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萧遥的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鬓角的灰白已经蔓延开一小片。更糟糕的是,由于他强行分心引导时光砂,对混沌源气的压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松动!
那缕被暂时安抚的混沌源气似乎感应到了机会,猛地爆发出比之前更强烈的挣扎!缠绕其上的混沌丝线发出不堪重负的“崩崩”声,眼看就要断裂!
萧遥瞳孔急缩!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他没有选择加强压制,反而猛地放松了对冥铁砂和生命古树嫩枝碎片的隔绝之力!
轰!
积压已久的冲突如同火山般爆发!死寂的灰白与盎然的翠绿如同两条狂暴的怒龙,狠狠撞击在一起!毁灭性的能量风暴瞬间席卷整个洞府,坚固的石壁寸寸龟裂,禁制光幕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破碎!恐怖的能量乱流甚至穿透了禁制,化作一道混杂着死亡与生机的诡异光柱,猛地冲破洞府顶部,直射入次元夹缝的混沌乱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