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界梭悬停在那个巨大的虚无之坑上方,暗银色的梭体流光微转,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梭体侧面,一道细微的缝隙无声滑开。
一个身影踉跄着从那缝隙中被“吐”了出来,重重摔在坑洞边缘、距离战红缨不远的地方。
那是一个穿着金玉阁核心执事服饰的中年男子,气息萎靡到了极点,面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他身上昂贵的法袍多处破碎,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被空间之力撕裂的恐怖血痕,有些地方深可见骨。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一片焦黑,残留着狂暴的空间湮灭之力,连血液都无法流出。他仅存的右手,死死攥着一个朴实无华的灰布储物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噗——” 他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几丈外、同样浑身浴血、拄着战戟勉强站立、眼中带着惊愕的战红缨身上。
“战…战姑娘…” 他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奉…奉少主之命…送…送补给…”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紧握储物袋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战红缨的方向,狠狠一抛!
那灰布储物袋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朝着战红缨飞去。
做完这一切,中年执事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悬浮的破界梭,又望向次元夹缝深处萧遥闭关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头颅无力地垂下,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残破的身躯在次元夹缝边缘混乱的法则侵蚀下,开始迅速风化、瓦解,最终化为一片飞灰,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阴风里。
以生命为代价,驾驭破界梭,穿透绝地,只为送达最后的支援。
战红缨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个沾染着执事最后体温和血迹的灰布袋子。入手沉重,远超外表。
她甚至来不及查看袋中之物,目光猛地抬起,死死盯向空中那艘暗银色的破界梭。
只见破界梭在完成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并送出执事和补给后,梭体上那些流转不息的玄奥符文骤然变得无比刺目,仿佛燃烧起来一般!整艘梭体开始剧烈地震颤,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在极致重压下濒临断裂的哀鸣!
嗡——!
刺目的强光从无数符文缝隙中迸射出来!光芒之盛,瞬间盖过了这片灰暗空间的所有色彩。
轰隆!!!
一声远比刚才空间抹除更加沉闷、更加宏大、仿佛整个次元夹缝都在呻吟的巨响爆发!
那艘代表着金玉阁无上空间造诣、消耗了商会最后一座跨域古传送阵核心才得以驱动的破界梭,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轰然解体!
不是爆炸,而是彻底的湮灭。
构成梭体的奇异暗银金属,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寸寸消融、汽化。无数承载着空间法则的符文链寸寸断裂、崩解,化作漫天流萤般的法则碎片,又被周围狂暴的空间乱流瞬间吞噬。原地只留下一片剧烈扭曲、塌陷、最终缓缓自我修复的虚空,以及一股久久不散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湮灭余波。
金玉阁压箱底的底蕴,以自身彻底毁灭为代价,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破开绝杀之局,投下希望之火种。
“金…镶…玉…” 战红缨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储物袋,看着眼前那片缓缓平复的、吞噬了破界梭的虚空,又扫过那巨大虚无坑洞边缘残留的联盟修士们惊魂未定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胸中激荡。有震撼,有悲怆,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看到援手、看到希望的滚烫炽热!
她染血的嘴角,猛地向上扯起一个凌厉、决绝、充满血腥杀伐气息的弧度!
“吼——!!!”
战红缨仰天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战吼!这吼声如同受伤孤狼的绝命长嗥,带着撕碎一切的疯狂意志!
轰!
她周身那因破界梭出现而暂时沉寂下去的暗金色武道真域雏形,如同被浇上了滚油的烈焰,轰然再次爆发!范围虽然依旧只有三丈,但光芒却更加凝实,其中流转的混沌金色符文更加清晰、灵动,隐隐有演化山川河岳、星辰运转的磅礴气象!
一股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凶悍气势,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以战红缨为中心,轰然席卷整个战场!那气势中蕴含的纯粹武道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幸存联盟修士的心头!
“她…她突破了?!” “刚才那是什么域?怎么如此恐怖!” “这气势…比刚才强了一倍不止!” 刚刚从破界梭抹杀中回过神来的联盟修士,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就被战红缨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飙升的气势再次打入恐惧的深渊!
“来啊!” 战红缨血瞳圆睁,战戟斜指前方残存的联盟修士,声音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与杀意,“刚才不是要围杀老娘吗?现在,轮到我了!”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已化作一道燃烧着暗金烈焰的流光,主动冲入了因破界梭出现而陷入短暂混乱和恐惧的敌阵之中!
杀!杀!杀!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憋屈,所有的伤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滔天杀意!
战戟在她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不再是简单的劈砍刺砸。每一戟挥出,都带着一股奇异的牵引震荡之力,暗金力场随之波动,将周围的敌人强行拉扯、束缚、迟滞!戟锋所过之处,无论是法宝格挡,还是护体灵光,都如同热刀切牛油般被轻易撕裂!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抛洒!
她不再仅仅依靠蛮力硬撼,而是在战斗中本能地运用着刚刚领悟的、蕴含一丝混沌武道真意的力量。身形在敌群中忽隐忽现,如同鬼魅,每一次闪动都伴随着空间细微的涟漪,仿佛在薄冰上滑行,险之又险地避开数道致命的合击。战戟或崩、或点、或缠、或绞,将围攻之敌的阵型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们彼此掣肘,难以形成合力。
噗嗤!一名万毒门长老被她一戟洞穿丹田,狂暴的武道真元灌入,瞬间将其五脏六腑连同金丹震成齑粉。
轰!玄天宗一名圣主祭出的宝塔被她反手一戟狠狠抽飞,宝塔灵光黯淡倒撞而回,连带其主人一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结阵!快结阵!别让她各个击破!” 血魂宗护法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重整旗鼓。
然而,刚刚经历了破界梭抹杀和战红缨气势爆发的双重打击,联盟修士早已是惊弓之鸟,士气跌落谷底。面对此刻如同战神附体、越战越勇、招式中带着诡异空间束缚之力的战红缨,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恐惧像瘟疫般蔓延,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炼狱般的压力,心理彻底崩溃。
“不打了!我不打了!她是魔鬼!!” 一名散修尖叫着,转身就逃,只想远离这片死亡之地。
这逃跑如同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逃啊!” “快走!” “机缘不要了!命要紧!”
溃逃瞬间发生!残存的联盟修士再也顾不得什么联盟号令,什么萧遥机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哭爹喊娘地朝着远离次元夹缝的方向亡命奔逃。互相推搡,甚至为了争夺逃跑路径而对自己人出手,场面混乱不堪。
兵败如山倒!
战红缨并未追击那些溃逃的散兵游勇。她拄着战戟,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暗金色的武道真域缓缓收敛入体,她身上的气势也如同退潮般回落,显露出极致的疲惫和虚弱。连续的高强度爆发和维持真域雏形,对她来说是巨大的透支。
她缓缓地、无比珍重地低下头,看向一直紧紧攥在左手、未曾松开的那个灰布储物袋。袋子上还沾着那位金玉阁执事温热的血。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打开了袋口。
没有想象中霞光万道的宝气,只有一股精纯浓郁到极致的药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鼻端浓郁的血腥味,让她几近枯竭的丹田都感到一丝暖意。
袋中整整齐齐码放着三样东西:
数十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温润玉色光晕的丹药——九转玉露回天丹!此丹蕴含磅礴生机,乃修复肉身、续接经脉的顶级圣药,一颗便足以让重伤垂死的圣主级修士吊住性命。
十几块切割得方方正正、如同最纯净紫水晶、内部隐隐有电光流转的晶石——极品雷源灵晶!蕴含最精纯霸道的天地雷元,是瞬间补充消耗、刺激潜能爆发、甚至淬炼肉身的绝品资源。
最后,是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雕刻着复杂空间符文的令牌,以及一枚留影玉简。令牌上刻着两个古篆小字——“归墟”。
战红缨的目光扫过这些堪称无价的补给,最后停留在那枚“归墟”令牌上,眼神复杂。她认得这令牌,这是金玉阁最高等级的紧急空间信标,一旦激发,能将信息穿透重重空间阻隔,送达预设的坐标。金镶玉连这个都送来了,意味着她已为萧遥和自己,留下了最后一条退路,或者说…一条可能通往未知绝地的“后路”。
她没有立刻服用丹药,也没有去碰那枚留影玉简。只是将储物袋小心地系在自己腰间最贴身的位置。
然后,她缓缓地、艰难地转过身。
目光穿透战场残留的硝烟与混乱的空间涟漪,越过那巨大的虚无坑洞和满地狼藉的尸骸,最终落在那片扭曲光影之后——次元夹缝深处,萧遥临时洞府那扇紧闭的、看似普通却隔绝了内外一切的厚重石门。
石门依旧紧闭,无声无息。
外面的血雨腥风,惊天动地的破界梭降临,绝望的反击与崩溃的逃亡…似乎都未能惊扰到门后分毫。那里一片死寂,仿佛亘古如此。
战红缨布满血污和伤痕的脸上,没有任何怨怼,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深沉如渊的平静。她拄着那杆饱饮鲜血、戟刃已多处崩口的战戟,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挺直了摇摇欲坠的脊梁,将自己的身躯,牢牢钉在了那扇石门前方的血泊与尸骸之上。
风,卷起带着浓重血腥和焦糊味的尘埃,呜咽着掠过这片刚刚经历毁灭与新生的残酷战场。
她站在那里,独自一人。
身后是石门的死寂。
前方,是暂时退去却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更深的黑暗与杀机。